芦花恋(组章)
■李淑萍
(一)
我坐在船上慢慢向你靠近,怕惊扰你午后的恬静。
你在瑟瑟的秋风中,不经意地长成了游人的秋意,游人的梦。
秋在高高的苍穹上膨胀,改变了你的模样。一簇又一簇,像箭矢,护卫着候鸟的食堂。一片又一片,用雪白的花瓣编织属于秋天的浪漫。
你在纤瘦的绿茎上顶生,向阳争辉;你娇羞的脸微微下垂,含情脉脉。等待了一秋,水之湄那一位久久伫立的青年,却始终可望而不可即。你想把一朵饱含心意的花序,吹进他的心窝里。寻寻觅觅,道阻且长,身不由己。
这一切都是梦吗?软软的,柔柔的。风一吹,轻盈蛰伏于碧水之上,犹如轻云,一朵朵,飘浮在希望中,却无依无着。你无意装饰别人的梦境,只愿做原色的自己。
鹭鸶单脚立在水中,静静地瞅着你。你也在湿地中小渚上安静地站成一道白色的风景,不与海桑争绿,不与秋茄竞碧。红树林正以蓬勃之势掩遮你的风头,你却用柔弱自成一格。有时候不需要太努力,柔弱就显出一种优势。
你偶尔会质疑自身高瘦的身型,绿茎直立,空空如也。在苍凉中,你与碧水、蓝天一道成为苍鹭的唐诗与宋词。它们早上倾巢而出,向昏归巢,写成诗行。你就是它们落地的坐标。
候鸟成群穿过夕阳的余晖,落在了湿地上。你仿佛披上金色的外衣,染成了绯霞。你成了衣袂飘飘的仙女,轻盈而婉转地唱着夕阳之歌。
仙女在秋后下落凡间,你性寒,你味甘,你入药,你成了灵医。你除却柱头羽状的花絮,你脱去华丽的外衣,你甘为拂尘,时时拭去镜台上的尘埃和浮躁。
候鸟归巢尚未眠,碧水吹皱涟漪阵阵。一首渔歌唱晚,婉转带你沉入甜甜的梦乡。
(二)
也是这样的秋风瑟瑟,芦花没有在公园内圈养,却在水库旁意兴阑珊。
水库水位落入历史新低,露出了它不常暴露的黄色肌理。浓妆艳抹的绝色美人,此时却展露卸妆之后的憔悴。
两棵细叶榕,兀自在白色的小野花及衰败的野草中,对拜问候,像一对被流放村野的恩爱夫妻。又或者是两个士卒,手执利刃,认真守护着衰草丛生的度假别墅。
别墅群虽已颓败,明日黄花依然风韵犹存,在这僻远的乡野,它何时能重焕生机?
芦花就在水库的小尾巴上延伸成 一丛丛,一片片,以别墅群、小山包为背景。迎着即将落山的日头,逆光的芦花像安上奇妙的羽翼,如真似幻,缥缈朦胧,包裹着一张张不再年轻的脸颊。
几个女生想象着偎依芦花的唯美意境,哪里还顾得上脚下的泥泞?扯一枝芦花,甩着蹦着,熟悉的旋律旋即飘进芦花丛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笑意写在脸上,哼一曲乡居小唱,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欢快的歌声中连芦花都听出了几许落寞惆怅。
童年走远了,校园生活也远去,无法让童真与欢乐按下暂停键。今天,在这如梦似幻的芦花前驻足,留下短暂的欢乐。原来,快乐是需要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堆叠、积攒的。
路断了,无法继续探访前方的水潭与瀑布。快乐,同样无法计划。而这一片芦花,留下了今天的快乐,足矣!其他的,慢慢再去寻找吧!
(三)
漫无目的地,走进一片荒野,我和友。柳暗花明的,一片芦花近在眼前,惊艳了一个周末的午后。
芦花,纤瘦羸弱,低垂素颜,朴素得不能再朴素,它却纷纷走进了诗人的笔下。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枫叶、芦花被秋风吹得发出飒飒声响,烘托出白居易秋夜送客的萧瑟落寞,与沦落失意的琵琶声交相辉映,那一刻白居易能不自伤身世吗?
“荻花秋,潇湘夜,橘洲佳景如屏画。”在潇湘的静夜里,清风吹拂着秋天的荻花,与橘子洲头的美景融合成屏上的山水画。如此诗情画意,李珣即便粗茶淡饭,箪食瓢饮,亦不改颜回之乐。面对盈杯的水酒,望着诗书满架,其他终是浮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芦苇初生青青,白色露水凝结为霜,好一幅生机勃勃的蒹葭图。秦国那位才俊逆着弯曲的河道寻找心上人,即便路途艰难又漫长,只要心怀对美好爱情的执着追求,哪怕求而不得又何妨!
芦花,总是与秋风、浅水写成诗汇成词。此时头顶艳阳高照,它们长在荒凉的山坡上,一直无人问津,芦花与入侵者彼此对视,惊讶不已。曾经,它们的先辈那么随意地,把它们托付给秋风,让它们漂泊流浪。它们四海为家,就地安营扎寨,无奈之中竟然成了山坡的主宰。周围野草葳蕤,芦花却鹤立鸡群,独领风骚。它们的绰约风姿,随性而为,让我们记忆了整整一个秋。
这个午后,我们两个闲人,无意于追求心上人,也无需惆怅伤感,更无法脱离喧嚣成为隐士。闲庭散步,却闯入了一片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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