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苍茫之神宛在水中央
——评邓醒群《给春天一个交代》自选组诗
■坎离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有言,“诗歌是妙手偶得之物”,可见,诗歌一早就被视为高度自动化、自然出现的奇异产物。但到了现代诗歌中,斯洛文尼亚诗人托马斯·萨拉蒙有诗“每个诗人都是一头野兽”,西川更是直言:“诗歌是不能没有历史指涉的。”诗歌的定义从古至今的流变,大致是从高度自动化的产物转向了高度思想化、陌生化的文本。其中,不变的意味在于,“诗言志”,始终为诗者传达其思维方式服务。
从孟浩然的“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到墨西哥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的“鸟儿在歌唱/却不知道唱的内容/它们的全部智力只是喉咙”。诗歌世界中对春天单纯再现、美化、抒情的自然主义、浪漫主义写作,已然演变成通过对其进行现代性审视、思忖、反讽乃至批评来反映诗人思想的写作。邓醒群便是一个具有高度自觉的、善于处理思想的诗人,他在万物体内,却也在万物之外。在《给春天一个交代》中,诗人参与自然,也与自然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开门见山地指出:“存在,世界即真实。越逼近真实,世界越是坚硬。”只要生存一天,人就避无可避地保持清醒,对命运“无法抵抗”。庄周梦蝶,诗人却梦见了永恒的瞬间,自然本身已是“醒世奇文”,盛放的荷花就是夏天给予春天的交代。
在《拿什么来与春风对话》中,春天并非胜利大道,胜利大道也无能于吹颂胜利的春风——不悲不喜,宠辱不惊,只有苍茫之神宛在水中央。
诗人们总是不约而同,齐聚于每个四月的湖畔,献出自己对四月的体悟。林徽因说,“你是人间四月天”;艾略特却说,“四月是残忍的季节”。邓醒群《四月书》中,“空姐声音悦耳,发动机声刺耳”,诗人笔下的四月是一次延宕的飞行航班,在狭小的机舱中,勾勒出四月的众生相。诗人的慧识在于和而不同,在四月亦不必一味投契——“山寺桃花始盛开”,身处高者,方才盛放,四月的意涵故而广大、厚重。
每一个诗人都有自己的诗歌地址。《布心谣》《命运书》等诗足使诗人独树一帜。写得好不是本事,黛玉葬花,后人葬一百遍、葬得天花乱坠、阒静空声也不是本事,不过雕栏玉砌、依样画葫芦耳,意义实在不大;自成一家者,哪怕终生只造一堆沙丘,也不愿攀附李白杜甫的大山,泯灭自己的创造性和原创性。独成大家者,更是寥寥。
《清明帖》《遇见,安贞桥》物化苍凉,神祇皆明净,死亡之后是历史,化石之后是符号。
正如诗人所言,“没有一朵花”,能“逃离死亡现场”;而“再多的感慨,都是虚无的语言”——不必神化罗兰·巴特笔下能指、所指的修辞学,我们从来无法解构虚无,最玄妙处,恰是无边的朽木。在这片共同的荒原上,我们赤脚觅寻春天,给春天一个我们自己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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