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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那碗鸡蛋粥

2024-05-09 17:05:29 来源:

■李美英

童年最深的记忆是母亲煮的那碗鸡蛋粥,那是人间美味。

我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小山村长坑。那里山上长满大石头,田里长满小石头,不长石头是低洼的盐碱地。那时集体劳动,因我体弱多病,母亲要照顾我,没法参加劳动,没有劳动就没有工分,也就没有粮食分,一家六口全靠父亲一份工分生活。

贫瘠的土地长不出多少粮食,家里一日三餐都是红薯丝饭,饭甑里只见红薯丝,难见米饭,青黄不接时还吃不上这样的饭,母亲只好煮米糠充饥。我从小被各种疾病缠身,这让贫穷的家雪上加霜。

我得了哮喘病,隔三岔五总要去看病,医生说我的体质太差,要增加营养,哮喘病才会慢慢好。家里只有一只老母鸡,好几天才下一个蛋,要是母鸡下了蛋,母亲就抓一点米奖励它,希望它多下蛋。

每天早上,母亲先放半锅水把米煮成七八成熟,然后用笊篱把未熟的米饭捞起放在饭甑里跟红薯丝拌匀一起蒸。若有鸡蛋,母亲捞米饭时留一点米饭在锅里,把多余的米汤弄走,煮成粥,然后打一个鸡蛋在粥里搅拌,加一点油盐,一碗诱人的鸡蛋粥色泽明亮、清香扑鼻。靠在床头喘气的我,闻到鸡蛋粥香味,不等母亲端进房间,我已来到厨房。我边喘气边吃着美味的鸡蛋粥,一碗鸡蛋粥吃下肚子,气色变好,呼吸顺畅,开开心心去找小伙伴玩耍,母亲打结的眉头才舒展开。

我七岁那年,四十多岁的母亲怀了一对双胞胎。母亲由于长期缺乏营养,浑身浮肿。我的哮喘病依然频发,那只老母鸡下的蛋,母亲一个也不舍得吃。外婆见母亲那模样吓人,从家里偷偷地拿一些鸡蛋,还剪一个破裤脚缝成一个米袋装满米,绑在身上,外穿宽松的粗布上衣,拄着拐杖走七八里路送来。外婆对母亲说:“这点米和鸡蛋,你自己煮鸡蛋粥吃,看你的身子都成什么样了。”外婆说完忍不住老泪纵横,不肯多坐一会就要回去,怕我母亲煮鸡蛋招待她。

母亲自己不舍得吃外婆送来的鸡蛋,那段时间我天天都有鸡蛋粥吃,哮喘病发作没那么频繁了。外婆隔十多天会来看望我母亲,每次都偷偷地带一些鸡蛋和米。见母亲浑身水肿越来越严重,又见我身体好像好了很多,外婆唯有叹息,谁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

母亲怀的双胞胎八个月早产了,是一对男孩。一天半夜里,出生几天的双胞胎不幸夭折。母亲抱着停止了呼吸的孩子呼天抢地地哭:“我可怜的孩子啊!”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在深夜里格外凄惨,我在另外一张床上吓得直哆嗦。父亲含泪把孩子埋在菜园一个角落里,我从此不敢去菜园,怕看见那个小土墩。

我八岁那年,一家人离开了小山村长坑,母亲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个埋有自己骨肉的地方。

真正懂得母亲那份爱,是我怀了孩子后。一天夜里,我饿醒无法入睡,丈夫为我煮了一碗鸡蛋米粉。我看着那碗米粉,顿时泪如雨下,想起当年母亲怀着双胞胎,连红薯饭都吃不上,情愿自己饿肚子,把仅有一点有营养的食物让给我吃,如果不是我总生病,母亲那对双胞胎孩子就不会夭折。丈夫见我满脸泪水,问道:“哪里不舒服了?”我泣不成声:“母亲煮的那碗鸡蛋粥,不仅是她全部的爱,还有我那对双胞胎弟弟的性命啊!”

我常常梦回那个小山村,看见母亲为我煮鸡蛋粥,母亲怀里抱着一个,背上背着一个,那是我的双胞胎弟弟。可我醒来只有漆黑的夜晚,不禁潸然泪下。

我回了一趟阔别四十多年的小山村长坑,没看见什么人,路上遇见一老人,我询问:“阿伯,村里人都去哪了?”

老人笑道:“大家都搬城里去了。”

“哦。都搬城里了,多好啊!”我觉得在恶劣环境里生活的人更加懂得去奋斗,他们离开穷乡僻壤是明智的选择。

我缓缓地走向小时候的家,那里只剩一堆废墟和长满了比人高的杂草。我小心翼翼地拨开杂草,当年母亲煮鸡蛋粥的土灶依稀可见,母亲煮饭的情景浮现眼前。我继续拨开杂草,来到曾经不敢去的菜园,仔细寻找,希望看见那个小土墩,可小土墩被岁月的风雨抚平了,地上除了杂草,还有两棵不知名的灌木。我抚摸着翠绿的叶子:“姐姐来看望你俩了,可知道姐姐心里一直牵挂着你俩?”

光阴似箭,转眼间,我已年过半百,母亲离开人世已好几个春秋。我在好多个地方生活过,童年在长坑,青少年在立溪,婚后在仙塘,如今在河源市区,心中最留恋的还是童年生活的地方,那里有我刻骨铭心的往事。物质生活富裕的今天,饭桌上极其丰盛,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可这些美味佳肴都比不上母亲煮的那碗鸡蛋粥。几十年过去了,母亲煮的那碗清香又丝滑的鸡蛋粥还在味蕾里蔓延,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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