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花为谁开

■钟小巧

一直以为，水仙花就是水养的。所见，也确实是水养，后来曾“百度”，也说借水而生。

而最早识得水仙花，不是眼前实物，是画。在朋友书房里，眼前忽地一亮，被壁上的一幅摄影作品闪到。那是一盆花，窄窄的长叶，碧绿如玉，柔柔半垂着，叶间长长的花茎，顶着三五朵小花，亭亭玉立，洁白大花瓣包着鲜黄小花瓣，就像煮熟切开的鸡蛋白包着鸡蛋黄，欣欣然，美炸了，使整间书房熠熠生辉，显得高雅而富于内涵。问其什么花，答曰：水仙花。

后来，在央视春晚现场的茶桌上见，年年见，隔着电视屏幕见。每桌一盆的水仙花，在衣着华丽的观众和演员面前，并不显眼。它本来也只是会场的一个点缀，就像一枚胸针，一个头饰。但选胸针和头饰也是有讲究的，讲究搭配怎样的衣服怎样的气质等。花也如此。为什么选水仙花？后来有百度可查了，才解了水仙花入选春晚之谜。因为水仙花期恰逢春节期间，有幸福吉祥的寓意。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水仙花被视为一种吉祥之物，常被人们作为新春清供以增添佳节气氛，象征着团圆、幸福。另外，水仙这个名字本身也意味着自洁、优雅，开的花外围洁白如玉，内里鲜黄如金，纯洁与高贵于一身。在东方文化中，人们崇尚纯洁高雅。水仙花正是此典型代表，被赞誉为超凡脱俗的凌波仙子，象征着纯洁和高雅的品质。难怪康熙称它为“第一花”。

认得水仙花实物，是某年春节前在一家花店里。本打算购高大绿植与艳丽花卉，却突见角落里摆着几盆水仙花。花朵不大，外白内黄，白的如霜雪白，黄的如鸡蛋黄，立于长条绿叶之上，洁净清亮，亭亭又盈盈，它比画里比屏幕上来得更震撼，让我喜欢得一发不可收拾，如某男子在火车上的艳遇，一见钟情，一眼万年。

就这样，水仙花剔除了我的从众心理——对蝴蝶兰的购买欲。红的、紫的、黄的蝴蝶兰，如落满枝头的蝴蝶欲翩翩起舞，那么生动，那么亮丽，那么妖娆，摆在客厅，顿生辉煌，众人甚爱。花店美女老板说，都买吧，都美，就像两种不同类型的女人，蝴蝶兰活泼张扬，给人热情奔放之感；而水仙花安静低调，给人一种清新脱俗之感。

美不宜杂，爱不宜滥。我就只买水仙花，摆在书房，摆在客厅，“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此后每年春节，我都会光临这家花店，都必须买水仙花。

可今年春节，水仙花落单了。

近年关时，父亲因病住院，我没心情也没闲情逛花店，但心里头依然念着水仙花。陪护父亲打点滴时，我便偷空刷视频，搜索水仙花图片。大数据时代，你关注过什么，他就给你推送什么。水仙花内容接踵而至。其中销售水仙花的直播，让我怦然心动，花鲜美、价便宜，比实体花店便宜好几倍呢。

其时，已是农历腊月廿五了，主播说我能赶上快递最末班车。我迅速下单。

可是，到货后拆开一看，傻眼了，哪有什么花呀，只有一个如蒜头般的歪唧唧的水仙头，连芽孢都还没长出来。离春节还剩3天了，即使揠苗助长或使用什么魔术手段（何况我不会魔术），也不可能让它在春节期间绽放吧。那里明明写着水仙苗，含苞欲放。这套路！想来真是讽刺，天天跟文字打交道，却被网购文字坑了，被主播花言巧语坑了。美美期待，换来气急败坏。我立即找主播理论，却发现不在线。又想直接退回，快递又停了。难不成秋后算账？10多元而已，别人赚钱也不容易。想想也就算了，人生哪可能做到物物不浪费，没用就扔。

不知什么时候，丈夫竟从垃圾桶里把水仙头拾了起来，剥掉老衣，剥成一瓣一瓣的，像剥蒜瓣，然后插在一个带泥的空盆里。我笑他，水仙花是水养的，你却泥养，能养活吗？再说，水仙花为春节而开的，春节都开不了，还待以后能开？

丈夫却说，扔了可惜，随便试试嘛，再怎么说也是一颗种子吧。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那一瓣瓣水仙头竟发芽了，芽叶一天天见长，不久便遮蔽了整个盆，我不禁想起那句“若葱若薤，绵亘畴陌”。还真如此，不管不顾地往竖长，也往横长。不久，奇迹出现了，狭长的叶子间竟窜出花茎，几乎与叶子等长，每茎抽出好几个花序，而后，长出卵状花苞，开出伞状花朵。花朵不比拇指大，花冠雪白，副冠鲜黄，亭亭玉立于绿叶之上，闪闪烁烁于春光之中，有似洛神之碎步凌波，怪不得又叫“凌波仙子”。

陆陆续续地，一枝花茎窜出来，又一枝花茎窜出来，一朵花开，又一朵花开。泥养水仙花，似乎更有生机，更显清丽，也更为长久。整个春天，每天都带给我惊喜。我把这个惊喜带给病中父亲，只愿父亲也能像水仙花一样，出现奇迹。

当然，更为惊喜的是丈夫，拿着手机围着盆子转，左拍拍，右拍拍，拍下水仙花每天的成长足迹，拍时还不忘邀功：“这水仙花可有灵性了，我怎么对待它，它就怎么回报我。”

我不禁怼他：“水仙花只为你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