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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春天

2024-02-21 10:24:08 来源:

■王霞

当长尾巴的布谷鸟划过村南一望无际的麦田,停泊在湾东边柳枝上的时候,整个村庄便苏醒了,但比村庄更早醒来的是我的父亲。别人还沉浸在春节余味里,在某个清晨,父亲已经坐在门口刺啦刺啦劈苇篾了。

劈苇篾的声音很清脆,就像从我的耳边划过,它惊扰了我甜美的梦。我甚至觉得春天的梦乡,也是被父亲刺啦刺啦的劈苇篾声惊醒的。春天也不得已伸伸慵懒的腰,睁开惺忪的眼。

父亲将芦苇的根部搭在腿上,就像抱住小时候的我和弟弟,芦苇一半在屋里,另一半在屋外。一根根芦苇被父亲粗糙的双手抚摸,锋利的自制独齿刀将硬挺的芦苇开膛破肚,他的手掌、指尖都残留了任性的小刺,忙碌的父亲,对那区区的小刺视而不见。

大门外有行人路过,隔着墙头与父亲打招呼,满面春风地说:“过年好呀,你行动这么早呀,真是勤快人呀!”父亲接过话茬说:“过年好呀,只要不出二月就是年。”父亲埋头干活,并没在意鬓角的两根苇屑,就像两只牛犄角。我看见不说话,只是捂住嘴咯咯地笑。

父亲扑腾扑腾地用手巾抽打着衣服,芦花飘落,尘土飞扬,连嗓子眼、鼻孔里都是藏匿的尘埃。我想起父亲喝醉的时候,总说自己是草木之人,我觉得父亲不仅与狗尾巴草、碱蓬草称兄道弟,还有玉米、高粱和芦苇。父亲将劈好的芦苇竖放在院子里,它们身姿挺拔,挨挨挤挤,超过破旧的墙头半尺,整个院子里便成了芦苇的海洋。

与父亲的忙碌相比,少不更事的我更多的时候坐在春日的暖阳里,倚着门框,读一本扉页脱落的作文选,那是父亲送给我的第一本书,也是除了课本之外,唯一的一本课外读物。我对书里的故事了如指掌,可我仍旧爱不释手,一遍遍品读那些烂熟于心的文字。

我至今对那本定价3元的作文选充满感激,它就像一粒种子,种植在我的童年,饱经风霜,迎风生长,以至于不惑之年的我,仍旧与文学的根须缠缠绵绵。

父亲脚踏实地走在春天的前面。小河的残冰已被宽容的河水拥入怀抱;东湾里芦苇的根部萌动了一丝绿意,站在我家的崖头上,竟有“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朦胧之感;父亲所到之处,泥土已温柔的融化,他布鞋的红泥土偷偷地证实他去过东坡。

春天,就这样昂首阔步地走来了。父亲已经准备好棉种、地膜、化肥存放在西厢房,那是全家的春天,也是全家的秋天;弟弟的风筝在村头的上空飘荡,一不小心刮在返青的树杈上,他爬上树与树杈纠缠不清;我终于穿上梦寐以求的方口布鞋,还衬了一双白色的袜子,抬头看到明晃晃的太阳竟然眩晕;娘意味深长地说:“开了春,就像牛上套,一拉就是一年。”

如果说,人生也有四季,不惑之年的我,正处在春夏之交,但在90岁高龄的奶奶,70岁的母亲,68岁的父亲面前,我觉得自己还是孩子。

花有约,春不误,我从人生的春天里打马而过,流连忘返,那清脆的劈篾声,悠扬的碌碡声,从一个叫作广饶东北乡的地方传来,历久弥香,回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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