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沪会战中的河源将士
地面鏖战 长空搏击
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这是中日双方在抗日战争中的第一场大型会战,也是整个中日战争中进行的规模巨大、战斗惨烈的一场战役。在这场历时3个月血与火的殊死较量中,中国军队彻底粉碎了侵华日军“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妄计划,也迅速激发了中国军民的抗战热忱。
此次会战,中日双方投入100多万军队作战,其中中国投入兵力约80万人。参加淞沪会战的河源人,有隶属于民国时期的国民革命军第六十六军的河源县人房仲庄、李锐光,龙川县人李奕传,紫金县人张光农,空军射击员、连平县人何健生等。房仲庄、李奕传、张光农在此战中为国捐躯。淞沪会战中,中国空军共开展了5次轰炸行动,何健生参与了3次。
河源军人李锐光:卫我国土,救我全民
1937年7月7日,日军在北平西南卢沟桥附近演习,当天夜晚以士兵失踪为借口,要求进入宛平县城进行调查。遭到国民政府拒绝后,日军于7月8日凌晨向宛平县城和卢沟桥发动进攻,中国守军第二十九军三十七师二一九团予以还击。驻守在卢沟桥北面的一个连仅4人生还,其余壮烈牺牲。
七七事变又称卢沟桥事变,此后,中国由局部抗战转为全民族抗战,并由此开辟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东方主战场,也推动了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形成。
李锐光生于1913年2月12日,家境颇佳,个子不高,只有1.56米。17岁那年,他进入广东省会警官学校第一期学习,于1933年毕业;先后进入第一教导师军官团轻重机枪训练班、陆军第一五九师军士教导队步机炮联系班、一五九师掷弹筒训练班、一五九师防毒教育连训练班、中训团学习并以良好成绩毕业。1937年,他刚从第一教导师军官团轻重机枪训练班毕业不久。
李锐光当时是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六十六军一五九师四七五旅九四九团第二营第四连一排一班中士班长。获悉七七事变消息后,连日萦绕在怀,他作了很多思考,并记录了下来。
“日本帝国主义新军阀掌握政权野心不死……借口演习夜战失踪两獠仔,强要入我南宛城池搜索等,我方二十九军将士当即拒绝无理要求,双方纠纷剧烈。日军至当晚12时狰狞着逞其凶爪,源源地前进来偷渡我卢沟桥!我二十九军忠勇将士们爱国心切,为着保护领土主权完整,军人职责所在起见,全体官兵抱着救国牺牲的精神,不准敌人越雷池半寸,立即构筑火网,准备与阵地一起共存亡!”(李锐光日记)
对同胞的忠勇,他击案赞赏。结合最近上司的电令,他写道:“同时,我国民政府抱定决心抗战建国,立即通电认为和平绝望,中华民族生死关头,也由这夜起。全世界人类正义和平惨遭破坏,我们实行自卫战,非抗战无以挽救目前危亡!”作为军人,李锐光有着民族存续的责任感——即便深知战争残酷,也坚信“自卫战”是唯一出路。这也是已经身为或即将从军的中国人的普遍认知。
李锐光枕戈待旦,做好了赴汤蹈火、舍生取义的准备:“本军出赴国难,视死如归,卫我国土,救我全民,我军人应当克尽天职、服从命令,代表全世界人类正义和平应战。赴汤蹈火,遵从政府命令。现卢沟桥是我全军坟场……此次我们下大决心,与阵地共存亡!”
虽战事先启于中国,当时外国尚未卷入战火,李锐光已放眼世界格局,他分析了德、意、法、英、土耳其等国的关系,又说:“我虽是党军一个中士班长,但对国际动态政治战史深刻研究充足、了解清楚,愿我友邦执政君及早觉悟起来,倘若不了解这次战争将波及欧洲,转到结束地,最终点也是东方的。”
在当时的信息条件下,李锐光虽是一名普通中国士兵,却有着超越战场局限的战略眼光,意识到东方战场的战火可能成为全球性冲突的导火索,这与后来二战从亚洲、欧洲逐步扩大为世界大战的进程高度吻合。中国的抗战并非孤立的“远东事务”,而是世界反法西斯阵营抵御侵略的重要一环。后来的历史证明,中国战场长期牵制日本陆军主力,为太平洋战场和欧洲战场争取了时间,印证了东方战场对全球战局的决定性影响。他呼吁“友邦执政君及早觉悟”,实则批判当时欧美列强“不干预”态度只会助长侵略野心,最终导致战火蔓延至自身——1939年德国入侵波兰、1941年日本偷袭珍珠港,皆印证了这一预判。
何健生3次驾机轰炸日军
就在李锐光等人集结之时,广东空军十九队射击员何健生,已与同僚们在空中与敌交火。
1937年秋,日军凭借海陆空三面合围,以强大攻势试图摧毁中国军队的防线。8月20日下午4时,十九队接到轰炸上海江湾日本侵略军司令部,配合地面部队反攻的作战命令。
十九队原驻在汉口王家墩机场。执行任务时,由王家墩机场转场到南京大校场机场加油挂弹待命。
接到命令后,副大队长黄普伦、机组飞行员方镇基、射击员何健生,左僚机有分队长罗谦德、飞行员刘焕、射击员黄志卿,右僚机有分队长周莲如、飞行员张吉辉、射击员唐级。起飞后下午5时30分左右进入轰炸江湾日本侵略军司令部航路,我机从1500米高度俯冲到1000米左右进行单机连续投放燃烧弹和杀伤弹,轮番轰炸。方镇基、何健生在二人合作的《淞沪抗战中的五次轰炸行动》一文中回忆道:“飞机进入轰炸航路前和投弹后转湾返航时,清楚地观察到我炮兵用猛烈的炮火,掩护我强大的步兵进攻敌阵。在交火中的火力密度形成一片火海。敌人的探照灯密集向我机队照射,高射炮和高射机枪也向我机队猛烈开火。炮弹在我们飞机上下、前后、左右爆炸,冒出一朵朵白烟,像棉花般布满了我们航路周围。”
何健生等完成轰炸任务后,飞返南京大校场机场安全着陆,受到了黄光锐和孔祥熙、宋霭龄等热烈欢迎,并给各机组成员赠皮夹克一件,上印有“捍卫祖国,抗战到底——宋霭龄赠”金字,以志纪念。当时《号外》快报在机场散发报道:“我空军从早到晚痛击日寇,战果辉煌。敌军阵地、日华纱厂厂房和日寇江湾司令部被夷为平地,成为焦土。现仍火光烛天,人心大快。”
十九队机务人员向顾彭年副队长报告:“3架出动的飞机,机身和机翼都被弹片击中几处,现已补好,其他并无损伤,已加油待命。”黄光锐听见当场表扬说:“空军十九队不愧为轰炸能手。”
8月22日上午7时许,我空军十九队奉命轰炸吴淞口敌军占领的码头和阵地,破坏敌军登陆企图。当时大场机场,是登陆和抗登陆之焦点。大场如果失守,敌军取得陆上空军基地后,我空中优势就会立即易手。我空军失去优势之后,淞沪会战的战场显然就会从主动打击进攻,转变为被动挨打的防守或退却局势。此前我空军就已获悉敌人旗舰“出云”号已经修复,开始炮击我浦东,敌人增援部队,有可能强行登陆。
分队长罗谦德、飞行员方镇基、射击员何健生,左僚机飞行员刘焕、黄鼎基、射击员云逢增,右僚机分队长周莲如、飞行员张吉辉、射击员唐级。在进入轰炸航路时,除全神贯注轰炸目标外,发现空中已有敌人舰载96式驱逐机3架在我机左前方约1000米左右。这时我3机编队的战斗阵容,已构成严密的火网,何健生等射手们紧握美制大柯尔梯机枪,采取编队通过目标连续投弹。在返航途中,何健生等看到自己的“霍克”机队和“雪莱克”机队,“阵容雄伟,编队整齐,奋飞出征”。
8月23日,日军上海派遣军第三师团、第十一师团分别在张华浜、川沙口登陆,与中国军队第九、第十五集团军在张华浜、虬江码头、罗店、浏河口等地展开激战。
23日晚上7时,我空军十九队副队长顾彭年、飞行员方镇基、射击员何健生,为长机组。率领左僚机飞行员张森、黄鼎基、射击员云逢增,右僚机分队长薛炳坤、飞行员张吉辉、射击员唐级,又奉命出动夜间轰炸杨树浦敌军阵地和吴淞口敌舰的任务。在进入轰炸航路时,敌军探照灯密集四射,敌军高射炮和高射机枪也密集对我机队射击,冒着敌人的炮火,何健生等继续瞄准目标投弹,炸弹命中敌人阵地、军舰……一片火光冲天。
空军十九队在淞沪会战初期共对敌轰炸5次。1937年抗战初期,德制“亨克”,又称“汉莎”轰炸机,全国仅有6架。淞沪会战开始后,仅有3架能作战出动。其余3架便留作拆零件用。
1937年8月25日晨零时5分至1时30分左右,我空军曾数度出动于浦江和吴淞口上空袭击敌舰,吴淞口敌舰一沉一伤。当时有消息说:“日寇自8月23日起,增援部队已陆续开到上海,兵力已达10万之众,战车200余辆,军舰70多艘,飞机300余架,并使用陆上飞行基地。”我空军十九队第五次奉命出动打击敌人,因飞机老化、轰炸战术上不协调而失败,战况结果:一、炸沉敌舰1艘,击落敌机1架,击伤敌机2架。二、损失“亨克”飞机2架,战死射击员2名,轻伤飞行员2名(方镇基、何健生《淞沪抗战中的五次轰炸行动》)。
奉令挞伐,粤军北上抗日
1937年8月底,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六十六军2万余人千里奔赴淞沪会战战场。
房仲庄、李锐光、李奕传均隶属于第六十六军。该军系七七事变全面抗战爆发后,由原粤军余汉谋部组编而成,辖有第一五九师、第一六○师两师,军长叶肇。
第六十六军组建后,军长叶肇即请缨出战,先后参加了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等。第六十六军作战极为勇猛,损失亦相当惨重。
1937年12月5日,南京保卫战打响,一周后,第六十六军和同为粤军改编而成的第八十三军,从正面突击日军阵地,并杀出重围。抗日名将、第九战区代司令长官薛岳,授予第六十六军以“钢军”称号。
在第六十六军中效力的李奕传、房仲庄,牺牲于南京保卫战;李锐光一直在抗日战场上效力。
一五九师的李锐光,从茂名、广州一路行军,坐无篷烧煤火车,过英德、韶关、湖南,到湖北武汉;又乘军舰经南京、镇江;下了军舰,在丹阳火车站乘火车,经石马湾、无锡、苏州,到达前线上海。国军一路所经之地,民众箪食壶浆迎接。
行军路上是怎样的情况呢?官兵们一路上乘的是烧煤的无篷火车,煤矿烟由南往北吹,“矿屎全身布满了,官兵变作黑铁人”,“煤矿烟及灰尘触喉,车厢小、人数多,官兵吃的炒米抗饿,茶水也没得饮。”李锐光在日记中写道。
到了武汉,全军官兵下车集合。武汉市民热情地到车站欢迎及慰劳官兵。武汉女大学生斟茶给官兵解渴,令年轻的李锐光感动。武汉百姓的热烈迎送,官兵们想到全国同仇敌忾,抗战大有可为,他们万分欣慰。
全体官兵上了战舰,浩浩荡荡沿江而上。
李锐光的班担任对空任务,他带领着士兵架设好机关枪,防备敌机空袭。
正在舰上时,收到当时军委会拍来的紧急无线电,限定时间要他们赶到江浙接防作战。于是,全军日夜赶赴前线。战舰所经过的地方,民众集合在岸上,竭力挥手呼喊,向第六十六军将士致敬。
舰上将士不能停留,他们在战舰上挥手高呼,唱着救亡歌声:“挽救全民族生死关键”“军民一致共赴国难,抵抗暴敌,完成抗战使命”……岸上舰中,悲壮高歌。将士们都知道,他们将以自己之死,换来民族之生。李锐光在日记中写道:“我此次别离富贵的生活,志愿参加全民族存亡之战。今日来到火线,未卜生死,不计一切。”
李锐光看到难民的迁徙,心里痛楚难当。他写下两首七律,记下了敌攻陷北平、天津,两地市民惨遭残杀焚劫轰炸的情景:“闻道平津归寇贼,最怜阛闠尽戈矛。”“闻道东方猛寇来,平民迁徙实堪哀。覆巢以下无完卵,闹市之中遍断骸。”作为保家卫国的军人,他愈发勇气百倍,欲与侵略者决一死战:“究是河山难变易,袍裳应共贼同仇”。
张光农于此时全军北上抗战时,为一五九师四七五旅少校参谋。这是一名勇敢善战、有勇有谋的军官。而另一名军官房仲庄,此时也在沪。他们都是一五九师的军人。一五九师是广东部队,下辖第四七五旅和第四七七旅。
■本报记者 凌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