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心田的太阳花
■王惠贤
几年前一个平常的夜晚,怀孕的我突发急性阑尾炎,痛得晕了过去。一辆救护车把我送到了医院,保守治疗几天后回了家。没过几天,旧病复发又住进了医院,这一次做了手术,此后就转到了妇产科病房保胎。
小小的病房中,消毒水的气味弥漫着,让人觉得压抑。我的身体常常流出血块,渐渐地越发虚弱,几乎整日躺在病床上。走得最远的距离,不过是瘫坐在轮椅上,被送到同一层的B超中心,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看到步履匆匆的人们。每当夜幕低垂,我常常侧身,呆呆地望向窗外,夜空总是漆黑而寂寥。
一天晚上,隔壁空置的病房突然住进了一名妇女。她凄厉的哭声从薄薄的隔板传了过来,吵了整整一个晚上。早上,哭声消失了,护士告诉我,那人已经回去了,没有治疗的必要了。我虽然对那个女人一无所知,但从她的哭声中听到了她对人世的眷恋。
而我的情况也不乐观,有一回持续数日高烧40多摄氏度。血液检验显示,我得了败血症。这种病的死亡率较高,电影《南极之恋》的女主最后就是死于败血症。我想电影的情节都比较夸张吧,或许那只是剧情需要。但是看着头顶上挂着的点滴,一滴一滴地流入身体,只觉得浑身冰凉彻骨。虽然我后来幸运地治愈了,但是肚子里的小生命几经折腾,还是离我而去。
在医院躺了两个月后,我终于回到了家,原本隆起的肚子一天天收了回去。我知道,世界上,每天都在上演着相同的喜剧或悲剧,但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那时的我,每天失魂落魄,只想躺在床上发呆,只想默默地啜泣,不想关心任何人、任何事。就这样,一躺就是一个月。有一天,儿子进来缠着我,婆婆怕他影响我休息,无论怎样劝他出去,他都不愿意,婆婆只好把他拖出了卧室,他哭得撕心裂肺。我这才发现,从出生几乎一直跟着我睡的儿子,这几个月也同样经历着分离的痛苦。
我想为了爱我的人振作起来。晚饭后,我开始带着儿子到河边去,看人们跳欢快的广场舞,把自己置身于欢腾的气氛中,我开始加入了她们的行列。可是,热闹过后,夜深人静时,我会想,这是我喜欢的生活吗?于是,我想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我联系了朋友徐老师,想重新拿起毛笔学习书法,便到他的小院去找他。
当年的小院,像样的只有一间小小的书舍,徐老师在此习字画画自娱,同时赚点外快。对多数人来说,有这么一方天地也算满足了,但徐老师是爱折腾的人,他并不满足现状。两年前的一天,他将瓦片全部揭下,然后里里外外折腾了个遍。朋友调侃他,重建一间也许花不了那么多钱。我很好奇,徐老师怎么那么能折腾?
某日,习书之余,徐老师聊起了他的经历。他的父亲是一名优秀的老牌高中生,因家境不济,放弃了升学、从教、从政等机会。在他眼里,父亲过于保守,白白地错过了很多机会。徐老师初中临近毕业时,成绩并不理想,其父亲认为他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不如早点辍学去工厂做学徒。但徐老师说服他父亲给他一次考试的机会,他如愿考上了喜欢的专业,他的命运开始改变。
对小院的改造,土建完工后,徐老师开始装饰各个角落。历经多时,徐老师终于打造出了满意的空间,我们的书桌也终于搬进了小院,于是墨香飘逸,笑语充盈。
最吸引我眼球的,是露天凉亭边上的花丛,绣球花、小雏菊、太阳花、茉莉花……四季流转,次第绽放。而那丛太阳花尤其令我瞩目,花朵或黄或红,矮矮的一大丛。每至盛夏,太阳花的茎秆都会在顶端相继擎起几个花苞,一朵谢了,等它积蓄了足够的能量,新的一朵又开。
某日雨后,我来到它们身边,当其他花儿都耷拉下脑袋,甚至被风雨击倒匍匐在地的时候,太阳花依然艳丽。我知道,倘若折下一根茎秆,随意种入土中,它很快又会长成一丛。我喜爱它在骄阳下肆意舒展的模样,也喜爱它好养易活的个性。
如今身边还是常有亲朋问起,三胎政策都出来了,你怎么还不生二胎?听到这话题,我的内心还会隐隐作痛。
我们总有很多的无奈,大如隔壁病房的那个不治女人和离我而去的小生命,小如在我住院和静养时儿子不能如愿依恋母亲。但直面命运总有改变的机会,向命运低头只能走向困顿,若徐老师没有争取那次考试,他未必能拥有那个惬意的小院,若他甘于平凡,没有对小院进行改造装扮,最多只有一间小小的书舍。命运的太阳花,要不避骄阳,不避风雨,才能静静绽放。在病痛的折磨后重新站立起来,我心中的太阳花也能绽放出应有的美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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