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

■龚金球

天亮时分，金福花园22栋的住户陆续走进电梯。每天这个时间，该上班的上班，该买菜的买菜，22栋的人倒都挺齐。

“这个清洁工好像是新来的。”胖婶挤进电梯说。

“你怎么知道她是新来的？”卷毛女人朝电梯外瞟了一眼，见外面的女人正弯腰拖地。

“原来那个年纪大些，现在这个手脚较利索。”胖婶解释道。

“是换了人，楼道比以前干净多了。”瘦大爷接着说，“墙上那些小广告都被清理掉了。”

大家七嘴八舌，言语中透露着对新来的清洁工的认可。

一天下午，卷毛女人牵着孙子走进电梯问：“新来的清洁工有没有跟你们说？”

“说什么？”有人反问。

“她说以后家里的垃圾用塑料袋装好放在房门口就行，然后她帮我们倒掉。”卷毛女人说。

“说了，好事，以后我们就不用自己去倒垃圾了。”胖大婶喜道。

“那可增加了不少工作量呀。”瘦大爷有些疑惑。

“是她自己提出的，我们又没要求她。”卷毛女人不以为然。

方便了住户，皆大欢喜。

可没多久，有些人就不欢喜了。那天，胖婶在电梯里神秘地问：“你们知道清洁工为什么主动帮我们扔垃圾吗？”

“不知道。”

“她上门收到垃圾后，将那些可以回收的废品分拣出来拿去卖，再把没用的倒掉。”胖婶绘声绘色地讲，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见大家半信半疑，接着说，“我刚才在一楼的角落里亲眼看见的。”

“这样啊。”大家脸露惊讶。

“就说呢，哪来这么高尚的人。原来是无事献殷勤。”卷毛女人话里有话。

翌日，卷毛女人手拿一袋垃圾走进电梯。

“今天怎么自己倒垃圾了？”瘦大爷问她。

“免得把废品留给居心叵测的人呗。”

“自己都不要了，又不值什么钱，谁要谁就拿去呗。”

“我不管，就不给。”卷毛女人固执地说。卷毛女人的女儿是市人民医院消化外科的医生，谁家有人生病了还得找她女儿关照，平时大家都不敢“冒犯”她。

胖婶却有自己的处理方式，她家里有废品也不丢在垃圾袋里了，而是叫清洁工来拿，然后叫她干点拖地抹厨房什么的杂活。

却说春节临近，家家开始置办年货。卷毛女人买了很多物品，左手几袋右手数包小跑着进入电梯，见电梯里没人，就将物品全部放在地下，到了她家那层，她用脚顶住电梯门，然后把物品一袋袋拿出来。不料，到家后却发现少了一袋。她去找，也没找着。

刚巧碰上胖婶，胖婶见她无精打采，便问：“怎么啦？”

“丢了一袋东西，到处找，没找到。”

“什么东西？”胖婶问。

“红色塑料袋装的，这么大！”卷毛女人边说边用手比画，转眼看着胖婶问，“对，你看到了吗？”

“好像看那清洁工是拎着个红色塑料袋出去的。她挺匆忙的，难道……”胖婶想了想又摇摇头，“不一定是你的。”

“清洁工？”卷毛女人问，眨了眨眼继续说，“肯定是她拿了，她喜欢贪便宜。她在哪儿？”

“不知道。”

“哼，举报她去。”卷毛女人说完拉着胖婶就走。

进了物业管理处，清洁工也在那里，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卷毛女人一看，那不正是自己丢失的？她指着清洁工说：“果然是你偷了我的东西。”

“不是，你误会了。”清洁工吓得连连摆手，小声说。

“胖婶亲眼看你拿的，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卷毛女人嗓门亮了。

“你说话注意点。”一个中年男人来到卷发女人面前说。

“经理，是你呀。”卷毛女人一看来人，更振振有词，“来得正好，她偷东西。”

“你真是误会了。”经理解释说，“她发现电梯里有一袋东西，不知道谁丢的，就把东西拿到这里。我们正准备通过监控找失主。是你的就好了，拿走，监控也不用看了。”

卷毛女人将信将疑地看着经理，嘀咕道：“经理，这清洁工不是你家什么人吧？包庇她？”

经理脸一沉，严肃道：“你说话注意点。”他想了想，又叹口气，“算了。既然你们有不满，我就敞开说了吧。”

清洁工忙道：“经理……”

经理对她摆摆手，又正色对卷毛女人跟胖婶说：“清洁阿姨是我请的，我对她情况再熟悉不过。实话告诉你们吧。”

“她是我同村人，一直在家务农，家里都靠丈夫在外打工赚钱。可她丈夫去年病逝，留下她孤儿寡母。儿子争气呀，今年刚考上了医科大学，学费东挪西借，乡亲帮着算是筹到了。可是，明年呢？以后呢？我看阿姨吃苦耐劳，给带到这做清洁工了，可薪酬微薄啊。她就想着捡拾住户丢弃的废品增加点收入，这是问过我的。我非常赞同，现在都提倡垃圾分类，净化环境。她这么做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呀，何乐而不为？只是我没想到，环境是净化了，这人心……”

经理没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卷毛女人。

卷毛女人脸红了，从桌上扯过红色塑料袋，拉着胖婶匆匆走出物业管理处，走到门口，她又回头了，说道：“阿姨，这不过年吗？明天我家要搞卫生，有空……有空你过来帮帮忙，分拣下垃圾。”她脸上浮起一丝愧意，嘴却挺硬，“我反正也是要请钟点工的，这钱给谁赚不是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