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娘

■包丽芳

“阿凤的茶园过两天开园，谁有空就接龙报名，参加采茶，130元一天，管中餐。”四月初的一天晚上，采茶队队长阿红在群里发出信息。很快，就有十几个人接龙。柳城镇有个采茶队，大家都称队员们是茶娘。

张婶每年都参加采茶，可是今年估计去不了了。90岁的婆婆，前段时间生病了，带她去看医生，她怎么也不肯去，说老毛病了，躺着静养就好，别瞎折腾了。之前还能下床走走，基本能自理。这几天回南天，风湿骨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把她折磨得像只瘦小的病猫，缩成一团。

张婶又进了儿子的房间，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叹了口气。儿子在一家农场工作，上个月，开拖拉机拉肥料，翻进山沟里，两条腿粉碎性骨折，绑着厚厚的石膏，没百日下不来床。为了筹医药费，丈夫到建筑工地搬砖去了。留下张婶在家照顾两个卧床的病患。

张婶走进厨房，拿出炒好的花生米，放进生盅里磨成粉，给婆婆当菜。她准备淘米煲粥，转念一想，觉得喝粥尿多，上厕所不方便。又往粥煲里加多了一把米，煮成饭，炒好两个菜，这才和衣躺下，拿起手机接了龙，迷迷糊糊合上眼。

半夜里，张婶起来两三次，问婆婆要不要上厕所，然后帮儿子倒尿壶。

天蒙蒙亮，早餐张婶喝了两碗粥，给婆婆也盛了一碗，轻声说：“小子还没醒呢，一会儿您自己吃饭，我去采茶，晚上才回来。电饭锅插头没拔，保温的，中午您自己舀饭吃，给小子也盛一碗，小心点哦。”说完，便挎个篮子匆匆出门了。

中午还没到饭点，张婶觉得一阵眩晕，她蹲在茶垄里，胡乱抓了一把茶叶塞进嘴里。旁边的李嫂看了，问：“怎么啦？”“没事，可能低血糖，缓缓就好了。”“不舒服就下山休息吧，别硬撑。”“今年改成称重量了，我不能休息。”“是啊，以前都是按天算的，今年改成按重量算，大家摘得更快了。”张婶的额头不断冒汗，手也在抖，都快捏不住茶叶了，她擦了擦额头，双手扶着茶树，努力不倒下去。“哎呀，张婶，你咋满头大汗？我们穿三件都觉得冷。”张婶想回话，可是脚下一软，晕倒在茶垄里。上下垄的茶娘们赶紧跑过来，她们扶起张婶，按人中，灌茶水，拍背，按压太阳穴，忙活了好一阵，张婶才缓过神来。“你回家休息吧。”众人劝她。“不行，我不能休息，你们别跟阿凤说我病了，不然，她就不请我采茶了。家里有两个病患躺在床上呢。”“那你坐在这里休息，别摘了，等会收工我们匀一些给你，别让阿凤看出来，那个鬼丫头眼尖得很。”

阿凤挺着个大肚子，马上就要生了，不放心茶园，每天还是在茶园里忙来忙去。茶娘都是本村的大婶大嫂，为安全起见，大家叫阿凤不用上山了。如果不放心，就按重量算。阿凤笑了笑，“听婶子们的。”偶尔，她也会站在山下看她们采茶。刚才那一幕，阿凤尽收眼底。

傍晚，茶娘们背着沉沉的箩筐下山了。

阿凤坐在称旁，招呼大家休息一会，按顺序来过称。张婶排在队伍最后，轮到她称茶叶时，她不敢看阿凤的眼，递箩筐给阿凤时，双手有点抖。阿凤握着张婶的手：“婶子，你的不用称，按天算。”

“那，那怎么可以，她们都按重量算。”张婶脸色煞白。

“没事，我是老板，我说你按天算就按天算。”阿凤冲大伙儿眨眨眼，笑了笑。

大家都会心一笑。

张婶：“阿凤，你的茶叶叫‘柳上美人’，我看你也是柳上美人。”

一阵山风吹过，茶树发出沙沙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