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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瓜

2023-11-10 17:37:33 来源:

■包丽芳

我的父亲在离家很远的县城做医生。一次,有个患者来找父亲,说感谢父亲治好了她的病,可实在没钱付医药费,就拿了两个木瓜给父亲。看着患者那副大病初愈的瘦弱身子,心慈的父亲收下了这份特殊的“医药费”。

父亲将木瓜洗净、切片,用白糖、姜、醋浸泡在玻璃瓶里,给我们当零食吃。

而木瓜籽则被父亲埋在花盆里。几天后,嫩芽突破泥层,细小的腰肢慢慢往上长。母亲选了两株茁壮的瓜苗种在菜园里。木瓜不像蔬菜,它耐寒耐热还耐渴。偶尔给它堆点鸡屎牛粪之类的土肥,就噌噌地往上长。一段时间后,其中一株挂果了,另一株却按兵不动。母亲说,挂果的是母树,没挂的是公树。

等木瓜长到表皮泛黄,母亲才摘下来。母亲手巧,用木瓜制作出许多小吃,有瓜片、瓜丁、瓜酸、瓜饼、瓜粄、瓜糖……那瓜肉嫩滑软润,甜而不腻,清香爽口。村里有妇女生了孩子缺奶水,母亲定会摘几颗木瓜送过去,她说,木瓜炖猪脚是催奶的良方。吃过我们家木瓜的人都啧啧称赞:这木瓜真甜。

木瓜好吃且营养丰富,为何不多种几株?于是,我也学父亲把木瓜籽埋在地里,想着多种多收。好生奇怪,多次培育都没成功。

那年冬天,父亲生病了。母亲既做接生员,又种地,灶头锅尾,家长里短,每天忙得像陀螺,没有太多时间顾及父亲。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后来竟卧床不起,才托人捎话给母亲。母亲把父亲送进医院,医生说,父亲的病是长期积劳成疾造成的,原来父亲的身体早就出了状况,他怕拖累我们,就自己默默承受。

尽管母亲想尽一切办法,父亲还是撒手去了。

父亲走后没多久,一场台风横扫而过,村里的农作物全军覆没,我家的木瓜也被连根拔起。母亲捡起木瓜,装了两箩筐,吩咐我和妹妹把木瓜挑到修铁路的工地去卖。我一百个不愿意,觉得自己是读书人,脸上挂不住,正想抗议,忽然看到母亲用衣角在擦脸,脸上流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我默默挑起木瓜,到了工地,我把木瓜往厨房门口一放,自己躲到一旁,时不时张望一下。工人们都干活去了,厨房里只有一个阿姨。过了一会,阿姨出来倒垃圾,她看了一眼木瓜,没发现我,又走了。

残阳如血。我的脸火辣辣的,等人来,怕人来,满怀期待,满肚纠结。

这时,一位叔叔看到了木瓜,径直朝我走来:“这是你的?”“嗯。”我低头应着。“怎么卖?”“可以一块钱,也可以两块钱。如能卖两块钱,我就可以买一台录音机。”“小小年纪买录音机干什么?”“学英语要用。”我的声音很低。他走了,我有点失望。他又出来,说:“这些木瓜不成熟,放久了会坏的。”“不会的,黄皮的可以当水果吃,青皮的可以炒菜,还做糖醋木瓜。”说到木瓜,我好像是行家里手。

“学英语。”叔叔嘀咕了一句,“这些木瓜我们全要了。”

我哼着小曲,心脏跳得像小白兔。妹妹跟在身后说:“姐,录音机也让我听听哈。”“没问题,我教你学英语。”回到家,我把钱交给母亲,期待她早日买回我梦寐以求的录音机。

一天傍晚,我正在浇菜,“嗨,丫头,录音机买了吗?”我抬头一看,是买木瓜的叔叔和几个工友。我有点难为情:“等再攒多点钱才买。”这时,母亲来摘菜,我告诉她就是这位叔叔买了我们的木瓜。母亲说着感谢的话,他们问母亲有没有青菜、大米或家禽,他们想买一些。母亲把那几只养了好几年的大公鸡卖给了他们,又卖了些大米、黄豆,换回几张大钞。后来,那些叔叔时常来我家买些农产品。

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饭桌上放着一台红色的小型录音机,这可把我乐坏了,立马放入英语磁带,跟着唱I can say my ABC。

多年以后,我当了中学英语教师,时常在学校附近的铁路边散步。多么希望能偶遇当年修铁路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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