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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山

2023-06-17 16:58:54 来源:

■叶碧权

老家地处东源县义合镇的一条山沟里,小时候姐姐带我爬上屋后那座山,指着西边很远的某座山说,那山脚下就是公社,父亲就在公社加工厂上班。那时交通落后,没有公路,去公社需要走近十公里的山路,幼小的我没到过公社那边。我期盼自己长大,到公社那边去看看,到父亲上班的地方看看。

父亲时常回来,总是傍晚的时候才到家。我经常问父亲公社回来要一天吗?他说下班后才回,山路不好走。妹妹吵着要父亲抱抱她,这时我跑进房里,爬进床底将父亲的拖鞋拿出来。妹妹向父亲投诉说是我将拖鞋丢进床底,她想当龙船玩都不准,父亲笑了笑,没说什么。

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的卫生状况差,医疗条件也差。我上小学一年级时,有一段时间腮腺炎流行,我被传染了。头痛、倦怠、发热,那几天我天天晕晕沉沉,不思茶饭。母亲叫来赤脚医生,但没把我治好。父亲听到消息后回来了,他要带我到公社卫生院去治疗。

父亲背着我,匆匆走在山路间。他怕我睡着了,一路跟我说话,说这是什么鸟叫的声音,那是什么花开吹来的香气,还讲一些舅舅如何刻苦学习,后来考上师范,毕业后当上了人民老师的励志故事……我趴在父亲的背上一路迷迷糊糊,我听到父亲气喘吁吁,我抬头看到父亲的头比山还高。

卫生院的药非常见效,不用一天工夫,我的病情好转,又恢复成一个顽皮的孩童,在父亲加工厂的宿舍里跳上跳下,父亲摸摸我的头,笑了。

在父亲的宿舍,我发现有很多件左胸前印有红色“奖”字的T恤,我问父亲印个红字干什么?他说这衣服不要钱,是公社领导送的。

同村马屋有个比我大几岁的男孩,见到我父亲十分礼貌,经常到我父亲上班的地方看望我父亲,我觉得此人甚是友好。后来我听母亲说那个小孩几年前在公社赶集与家人走散了,而他家里人以为他跟同村人回去了,他却一直在圩上找家人,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没找到家人坐在路边哭,我父亲得知是同村小孩后,连夜将他送回家。自那以后,那个小孩一直对我父亲十分尊重。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了南粤大地,公社对集体企业进行了承包制,不久,父亲下岗了。那时候的我不懂下岗是什么意思,只见父亲往后再没去公社加工厂上班,待在家里心事重重。父亲回来后,有时去干农活会叫上我,我年纪小很多不会干,他叫我看着他干活也可以。父亲在田间不停劳作,衣衫被汗水湿透。

天有不测之风云,当暴风雨要来的时候,谁也阻挡不了,谁也无能为力。在父亲回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突然病倒了。母亲发现他病得不对劲,叫叔父和大哥一起送他去惠州治疗。临走时,父亲再三叮嘱我要好好读书,有空再放好阿牯(我家的小水牛)。那时候的我懵懂地看着父亲,点点头,不知说些什么好。

我一直以为父亲会像我治疗腮腺炎那样很快回来的,没想到那竟是一场永别。医院诊断父亲的病情已无法医治后,建议家属带回家自行治疗。在回来的轮船上,那天夜里大家累得睡熟了,醒来才发现父亲已经失踪。后来叔父和大哥在东江两边找了十多天,一直没找到他。

当年下半年我上初一,大哥上初三,母亲让大哥与我同住一间宿舍以便互相照顾。中学离东江不远,逆水到老隆的轮船声音特别响,让人难以入睡。几次在梦中,见到了父亲,我大声叫他,而他却似乎没听到,无声消逝在梦外。我把宿舍内的其他人都吵醒了,醒来后,看见大哥流着眼泪,才知道我将梦“直播”了,但同宿舍的人谁也没说我什么。

天堂也许真的很美,父亲一去不回,在我成长的路上,有时很想与父亲说说话,却没机会。

四十年过去了,父亲没留下一张相片,我懂事后与父亲相处时间不长,但在我的脑海里还是清晰地印着他的样子。当我在人生路上坎坷前行时,父亲的教诲一直在激励着我,他是我心中的那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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