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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空悠悠

——谨以此文悼念一位友人

2023-04-06 11:02:10 来源:河源日报

■钟小巧

清明前夕,他在好友微信群说,他想见见我们,代她见见我们。

我们是她的好友。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是谁,把他拉进了群。

他是她的丈夫。之前,我们几个好友中有些跟他没见过面,有些见过面的也不太熟悉,说他是公子哥,孤傲、冷漠。

一个乡下贫穷人家的女子,嫁给城里富二代,这份悬殊,有没有给他们的婚姻套上枷锁,我们无法追问。

我们只看到,每次回娘家,她总是独自一人。他为什么不陪你回来?她不主动说,我们也不主动问。

她爱穿洁白衣裙,像一朵白云,飘飘悠悠,映得我们眉开眼笑。她也眉开眼笑,浅浅梨涡,明眸皓齿,越看,越似城里人。

其实,她本就具备城里人的东西:高学历、高颜值、高职务、高薪酬,是我们好友中的佼佼者,是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而他,只是贴着城里人的标签,响着富二代的名声,不算英俊,也不善言谈。她并没有高攀。

她和他,结合于上个世纪末,跟着当时城里流行的步伐走,成为丁克一族,以犬替代孩子。那是名贵的犬。她知道我们记不住名字,就说叫笑笑。我们似乎看见它真的在对我们笑,跟她一样,眉开眼笑。

一袭白裙的她,一身白毛的犬,犬在前,她在后,牵牵扯扯,像极了天边的白云,飘荡着、变幻着。

有一天,变幻着的白云,突然染上灰色,继而黑色,最后凝成雨滴,如流星雨,陨落。就像人的生命,变幻无常,飘忽不定,稍纵即逝。

那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她的身体突然不平常,头痛,痛得莫名其妙,痛得炸裂,痛得无法入睡。当时他不在身边。她不知他的去向,她不过问,他也不喜欢被过问。她只好求救120。

进医院一检查,说是肺癌。五雷轰顶。是雷埋在她脑袋里吧?她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肺癌怎么会引起头痛呢?不惑之年怎就跟癌挂上了钩?

再辗转省城几家三甲医院检查,还是这个结果,肺癌。肿瘤不在肺部,在脑部。我们不懂医学,没听说过这样的肺癌。医生也说罕见。

那是怎样的煎熬?从不敢相信到接受这个现实到积极配合治疗?我们不得而知。当我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她已住院几周了。几周没出现在微信群里,才被朋友忆起。

出院后,我们驱车几百里去她那座城看望她。是他接待我们。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并不像一些好友之前所说的冷傲公子哥。他忙前忙后,替她提包,牵着她的手,慢慢走,陪同我们去提前预订的酒店就餐,给我们倒茶、盛饭、夹菜,热情而又周到。

他比她还憔悴,但激情满怀。到点了,提醒她吃药,帮她从包里拿出一包包药片,分类、组合,然后尝尝自带的保温杯里的热水,烫了,凑近嘴巴轻轻吹凉,再小心翼翼地喂她吃。我们看得泪流满面,不禁夸赞他的细心和悉心。他笑着说,她是他手心里的宝。她也笑了,说一定要好好活,活一天就是赚一天。

尽管,他们的笑充满苦涩。

我突然想起笑笑。笑笑呢?他说,送人了,肺病不宜养犬。

日子,也如白云,时而悠悠,时而匆匆。匆匆与悠悠之间,她坚强地活着。她告诉我们,有他,她必须坚强。

除了奔走医院的日子,只要她身体可支,他就带着她周游名山大川,乐山乐水。其间,他带着她,回过几次乡下小住,和我们一起,谈笑风生。他一直在她身边,鞍前马后,寸步不离,任她使唤,任她怒吼,任她捶打。除了她自己,只有他知道,她脑袋里那颗无法摘除的“雷”,常常轰轰作响,让她太痛苦了,痛不欲生。也只有他知道,那颗“雷”,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医生曾偷偷告诉他,离爆炸日期,至多三年。

他不相信,他硬是让她又多活了三年。

2023年元旦前后,她反复昏迷。最后一次通话,是昏迷几天后的清醒,是他,为她拨通手机,放在她耳边。气若游丝里,她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很好,很好。

2023年的大年初五,她永远离开了我们。因为新年,他婉拒我们奔丧。她,我的好友,安静而又孤独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于清明前夕,他带着她的心心念念,踏上回乡下的路。见到我们,他抱着自己的头,蹲在轿车旁,泣不成声。那满头的白发,是一夜间白了的吗?一切尽在不言中。无儿无女,如今又失去了妻,那是怎样的悲伤?

看着形单影只的他,所有的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似乎又看见了那眉开眼笑中的浅浅梨涡,看见了那洁白的云朵,只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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