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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07 15:52:35 来源:

■盘娃

年前回到家的那天晚上,脑袋一挨到枕头上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下起了大雪,父亲在院子里铲雪,母亲在屋内做早餐,她走进我的屋子叫我起床,笑着说,你再不起床,我就掀你被子了。等我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准备吃早餐,邻居家的老爷爷手里拿着红纸和墨汁进来了,老爷爷还没坐下便对我说,你父亲老早给我念叨说你就要回来了,眼看还有两天就要过年,我估摸着你也回来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上了。说话间,父亲接过了红纸和墨汁放在了桌子上,正准备给爷爷递烟,爷爷连忙说,集市上一副对联便宜的也要三块钱,咱不凑那热闹,让咱家孩子给咱写,贴上也喜庆,烟还没递到手中,爷爷转头就要回去了,父亲便没有阻拦,爷爷边走边说他明天取。

陆续有人来家里让我写对联。那两天我写了很多对联,地上、床上、桌子上摆满了对联。我在写,大伯二伯家的小孙子们一边看,一边识字,和我小时候蹲在床边看大伯写对联时的样子一样。父亲身体不适,却也一直进进出出,一会摆弄这个,一会清理那个。母亲脖子上的围裙一直没有取下来过,和姐姐精心地准备着餐桌上的每一道菜。母亲看到满地的对联,调侃道:“呀!你还是有一点用的,至少,不用自己买墨汁了。”

除夕那天,天空下了些许小雪,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种祥和的宁静之中。炮仗声从清早开始敲打还赖在被窝的人们。一大早吃完早餐,我和姐姐就去村头地里转了一圈,村子的全貌在这里一览无余,远处的高速公路从大山中间横穿而过,又向远处延伸。看着这片曾经我们无比熟悉的土地,我和姐姐竟然不约而同地站在雪中沉默了一会儿。田地上覆了薄薄一层白雪,时不时传来小孩嬉闹的声音,大小不一的红色灯笼布满整个村庄,北风虽冷,但我内心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全。我拍了一些照片便回了。

下午开始贴对联、贴年画、贴福字。父亲在屋子里裁剪年画,边裁剪边说,这个是里屋的,那个是外屋的。这个贴的时候要注意顺序,那个贴的时候要注意左和右。这些父亲每年都会说,我已经熟记于心,只要父亲说,我就听着,我也极愿意听。我和姐姐进进出出,给家里每间屋子都贴上了对联和年画。然后在院子中央摆上香炉,在厨房墙壁贴上新的灶神,把爷爷奶奶、太太太爷的相片放到供桌上,母亲早已做好了献饭和贡品,等着我去摆放。父亲说,过年了,阳间的人要团聚,阴间的亡人也要回家。我知道,这不是迷信,而是思念。爷爷去世的时候,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父亲嚎啕大哭,父亲哭着说,他没有爸爸了。那一刻我才明白,父亲也是需要被他的父亲呵护的小孩,只是当了我的父亲才变得高大,而且必须高大。母亲说,过年,敬神是最重要的事,这敬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上敬天下敬地,中间敬自己,两边敬故去的亲人。

爷爷在世的时候,我家和大伯、二伯三家人在一起过年。爷爷走后,我们更是珍惜在一起相聚的日子。除夕夜晚,我们三家人在一起划拳喝酒,聊聊这一年的收获与见闻,给小孩发压岁钱,看烟花,快凌晨的时候去了庙里祈福,敲钟打鼓,整个晚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接着拜年,走亲戚、看社火、听戏,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年就结束了。我也该离开村子了,临行前一天晚上,父亲告诫我,人一辈子做两件事就好了,一是正确地引导自己的孩子成长,而不是在自己觉得正确的方式下引导他们成长,那样培养出来的只是另一个自己。二是长者六十过后无过错。不要去怪罪老人,人老了就会犯错,就会有各种问题,每个人老了都会如此。母亲告诫我,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拿,把路走正、走稳、走实就好,你健康平安快乐地活着就是最大的福报。这是惯例,每次离别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总会告诫我一些话,生怕我没有面对困难的勇气,生怕我走错路。一路走来,家人永远是我前行的底气所在,他们给我爱和温暖,让我在独行中不会胆怯和迷茫。

那晚,我和父亲母亲聊了很多。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此刻,我坐在前往谋生地的列车上,和众多陌生的面孔一起,背离故乡,在夜色中出发,在夜色中前行。他们,也都是父母亲的孩子,背起了行囊,把自己变成一个大人。窗外月牙弯弯,悬在头顶,像是在给我们照亮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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