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三章
■周庆荣
档案里的铁匠
铁锤和铁砧之间,一块烧红的铁等待着被敲击。
“咚咚咚”,再“咚咚咚”,火星溅到铁匠的帆布护兜上,好像红铁滚烫而多余的语言,每一个铁匠铺的地上,都布满了形状各异的铁屑。
铁锤继续。
红铁终于无话可说。
想知道铁匠的意志?
先看他的手掌,厚茧密布。天啊,他臂膀的肌肉如老树躯干上沧桑的瘤。这魅力四射的强大之美,劳动者将为红铁塑型。
红铁变镰,田野上必有麦子和稻谷,它们从自身的成长中走出,走进粮仓。
红铁成犁,种子将撒在犁沟。土地上的事物一茬又一茬,它们生生不息。
红铁为斧,世间冥顽不化的存在应该被砍伐。
铁匠用锤子敲呀敲呀,红铁变成锤子下面另一把锤子。一些锁链就要被砸碎。
多年以后,铁匠的意义只能在档案中寻找。
多年以后的今夜,我打开尘封的记忆,饮尽一壶烈酒。
双目如火,红铁依然在我的体内?
我是自己的发现者?
当我突然缅怀已经逝去数年的铁匠,每一滴泪水都是一粒火星。
雪夜
午夜,雪停了下来。
这深刻却透出自然之光的世界,一分钟前我感受到的冷,迅疾被我留在雪上的脚印驱逐。
我是留下第一行脚印的人呢。
天空中的星星似乎比我更冷,它们躲了起来。我如果仰头,只能看到厚厚的云雾,像臃肿的羽绒服给冬雪之夜的星星取暖。
我在雪地上向前走了两千五百步,返回又是两千五百步。
仿佛五千年的历史被我在雪夜完成。
曾经以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雪夜的脚印让我意识到历史是可以往返呢。
每一个脚印都是岁月中的一次存在和一次努力,爱也是它,恨也是它。
平静的是它,动荡的也是它。
冷的是它,多走几步,能够在雪夜暖起来的也是它。
它们仅仅是雪夜里的一次往返?
洁白的纸上,雪野如历史的苍茫。
我留下的脚印已经与我无关,它们是时光里的民生。
星星睡着了,民生醒着了。
凹陷的脚印,绝不是雪地上的伤口。
它们是人间的行走。
身体一热,温暖就重新回来。
雨中观蒲
蒲草到了七月,抱槌而立。
什么样的环境让草一样的植物心如铁杵?
太阳当道的时候,蒲槌的结构一个月后就露出真相。它们其实就是一粒又一粒的绒毛,柔软、胆怯和分裂,它们是空气中飘浮的絮。
七月末的一个被雨水不断梳理的下午,在湖边的水洼,我凝神看蒲。
这些大草,走出通常的匍匐。
风雨交加之时,它们抱槌而立。
解构后鹅绒那样的柔软,一抱团就是坚定的信念。
在野僻之地,安静的猛士怀揣蒲草之心。
我是谁?
雨天的一个观蒲人,他发现了蒲槌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