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灾荒下,河源的粮食危机与商情
■1938年,老隆遭遇轰炸后,人们走过已成废墟的街道店铺。(翻拍)
战争带来的灾难是和平时期人们难以想象的。进入全民抗战时期的河源,连年战乱与旱荒、洪灾的多重打击,让河源县的粮食生产、供应、价格和市场秩序全面崩溃,民众的生存陷入空前危机。因此,河源县采取了粮食调控与平粜救济、推动农业技术改良与生产恢复等措施,进行应急管理,应对外部灾害的联动措施,倡导节约,试图缓解战时河源县的粮食紧张问题,但受战乱、灾荒等多重因素影响,实际效果不大。另外,日军的轰炸、封锁与军事侵扰,通过破坏商业设施、打乱经营秩序、抑制消费需求,对河源、龙川一带商情造成了根本性冲击;但当地通过“夜市经济”“必需品优先”“政策引导复业”等适应性策略,在危机中维系了商业基本盘,展现了抗战时期地方商业在绝境中的韧性。
一 河源粮食供应紧张
1937年冬,河源米谷歉收,存谷稀疏,春耕后又遇久旱不雨,导致米价飞涨,民众惶恐,贫民甚至有饥殍之虞。
1938年1月初,河源县战时粮食维持委员会制定储备办法,设立粮食登记处,要求附城各商按所运粮食总额提储20%,增加粮食储备共17190斤;县仓积谷仅685石1斗1升2合,非常时期购储谷物208500斤,储备规模较小,难以应对长期粮食短缺。
1938年,河源粮食歉收导致存谷稀疏,1939年又因春耕后久旱不雨,再加上6月东江流域连续三次水灾,早稻失收,晚造禾秧也被浸坏,粮食生产几乎断绝,本地粮食供应源头枯竭。在战乱背景下,交通受阻,如1939年6月山洪冲毁长途电话杆线,惠州至河源电话中断,物资运输困难,依赖外部输入的通道不畅,进一步加剧了粮食短缺:“连日东江上游龙川、老隆、河源等处,大雨缠绵,东江河水,再度复涨,沿江各低洼村落,又均遭浸没,所有农产品及果蔬等,迭遭三次淹浸,收成绝望。一般农人,连罹三次水灾,莫不叫苦连天”。(《大公报》)
1940年3月,龙川县米价也猛涨,未提及具体储备数据,该县当局除严禁米商操纵居奇外,禁止米谷出口,可见当地粮食储备同样紧张。
1938年5月,河源已出现谷米价格飞涨的情况,到1940年6月,因早稻失收,东江上游,紫金、河源县境内,每斗米要大洋9元,远超相对便宜的惠州(每斗毫券8元)。物价的急剧攀升使得粮食成为普通民众难以负担的商品,民众基本生存需求无法得到保障。
1943年春,河源再度遭遇大旱,赤地千里,无法耕种,饥荒严重,饿殍遍野。此时河源粮价成十倍地上涨,蓝(黄村)、能(叶潭)、康(康禾)一带粮荒尤为严重,贫民以树皮草根度日。
邻近的紫金县也旱情严重,该县受旱面积21.7万亩,占耕地面积的47%。其中,丢荒7万余亩,种下无收成14万亩,全年饿死、病死万余人,逃荒讨乞3万余人,卖妻儿者6000多人。紫金县城、蓝塘及其他主要圩镇的一些富商、富户捐谷捐款,每天煮粥给饥民,每人一碗。
二 粮食调控与平粜救济
民食攸关,为应对谷米价飞涨难题,河源县战时粮食地方机构于1938年5月4日商议粮食事宜,议决分两期办理平粜,第一期将义仓及非常时期储谷平粜,第二期将之前从粮商那里征调、收购并存入官方仓库的粮食,商定公价平粜,平粜地点暂定县城。
5月5日,联席会议决议呈请核准在县积谷及非常时期,由县呈准提拨地方公款购储的谷物,一并陆续出仓举办平粜,平粜地点暂在县城,各圩市酌量情形办理;还商定平粜价格、限制购买数量,以期望达到普遍济助的目的,待早谷登场、谷价低落时再将籴存款公款报请另购新谷存仓储。
为节省粮食消耗,广东省战时粮食自给运动委员会发出节食倡议:国难节食日,逢五倡导吃杂粮,“以减少资金外流,保存国家元气”,由河源县政府函令各机关团体、学校、商店、住户、酒楼切实实行。至今,源城区档案馆仍保存着这份编号“建字第136号”的“河源县政府训令”,由时任县长黄秉勋于1938年8月17日签发。而在当年4月中旬,河源县商会已率先发起节食运动,定于每月初五、十五、廿五等日为节食日,分期举行,改食杂粮一天。
因是非常时期,由河源县府呈奉上级核准,在收存匪红、未定用途路租、平民医院基金款等地方公款项下拨出12000余元,购储谷物共208500斤,随后陆续出仓,同时规定平粜价格、限制购买数量,由地方团体负责执行,举办平粜,以救济贫民,稍抑市价,避免商人囤积居奇。
1939年1月,因日军侵扰和水灾导致灾情严重,“极目循州,几无完土,空前浩劫,怆痛何极”,而河源县、紫金县作为灾区之一,“邻接战区,屡经空袭,损失亦巨”。第四区行政督察专员丘誉申请中央拨款办理工赈、发放春耕种子与农具、提供小本借贷等,以恢复农业生产,从源头缓解粮食危机。
针对粮食供需问题,自省到县都采取了不少积极措施。1941年4月,响应广东省“积极实施粮食管理”的政策,河源、紫金等县成立粮食管理委员会,通过制度化管理统筹粮食事务,应对可能出现的粮食供需问题。
1941年11月,河源县政府发布官田招租布告,通过公开招标出租官田,以获取田租(底价为国币2760元,每次加价100元竞拍),所得或用于粮食储备或相关赈灾资金。
有的部门还针对灾害提供专项贷款。1941年12月,洪溪乡第七保因蝗虫灾害导致冬稻歉收,保办公处呈请县政府后,为维持民食,准予特别借冬耕贷款,帮助农民恢复生产、缓解粮食短缺。
1943年8月,河源县发放民粮委员会统筹施粥工作,明确各乡镇施粥地点(多在乡镇公所),并分配施粥米粮(总计9953市斤又7两6),覆盖蓝口、船塘、观音阁、回龙等多个乡镇。同时,县政府全体职员节食捐米560市斤,补充施粥粮食来源,直接缓解贫民饥饿问题。
1943年4月,“三点会”头领杨锦泉、欧三槐等通过活动,聚集蓝、能、康等地群众1000多人,在叶潭欧屋坪成立“能溪抗日民众饥饿团”,提出“劫富救贫”口号。农历四月十七分成数路攻打黄村圩蓝溪乡公所,开仓济贫,被蓝溪警察所巡官、乡长联防队长张家超率乡、保武装反击围捕,被抓108人。2000年版《河源县志》载,当天下午,被捕人员被押至东门桥河坝杀害。
三 战火中继续发展农业
1938年,河源县成立河源农业指导工作站、畜牧防疫医疗所、河源县农业推广所,并在县城上角龙尾坝设立实验农场,为农业生产提供技术指导和实验场所,推动粮食及相关产业发展。
河源县农业推广所从中山引进“中山5号”“中山7号”优良稻种,在东埔高塘马屋前设特约农户繁育,产量比老种倍增;还引进香芋、木薯良种试验,从海丰县引进狮头鹅及乌肉鸡良种繁殖,取得较好成果,有助于提高粮食和畜牧产品产量。可惜狮头鹅的发展未能延续。
1940年七八月间,河源县政府举办全县稻穗总比赛,其中有第二区南湖下湖二保九甲农民萧至先选送之“珍珠早”,全穗谷粒达321粒,比较本地稻种,增加了一倍,且极肥壮。该县县长设法尽力推广。省政府传令嘉奖。(《广东农业通讯》)
1942年2月,商人潘仲良、张季如发起招股筹设裕民米机厂,7月正式开业,厂址设在县城沙边路103号。1944年1月筹备兼营电灯厂,后不断扩大设备规模,推动了河源粮食加工的机械化和产业化。
四 战火中河源街市商情意外活跃
抗战时期,河源、龙川、紫金等县均遭受了日军不同程度的频繁轰炸,人员与物资被迫疏散,商户无法正常营业,人们的恐慌情绪抑制了商业活力,消费需求萎缩,市场活跃度降低,商业活动几乎陷于停顿。
日军封锁沿海、侵占交通线,强拉民夫修筑军事设施,导致东江流域交通不畅(如1939年山洪虽为自然灾害,但日军对交通的破坏加剧了物资运输困难),商品流通受阻,商业往来效率大幅下降。
1939年1月,河源县城因日军侵扰,40余间商铺及一条街道被炸毁、焚烧,商业空间遭受直接破坏,商户面临财产损失和经营中断。
1940年2月,河源县除柴米等必需品商店外,其余商业几乎全部停顿;3月中旬,惠州、博罗、河源空室清野暂缓,商情渐复。同年6月起,因日机持续飞赴东江各县不设防地方,盲目滥炸,河源与惠州、博罗、龙川、连平等地一同实行“白昼疏散、夜间营业”的模式,民众每日早晨起床后即行用膳,随即疏散出城,直至下午适当时间,才开始返回。因此,商店营业时间倒置,白天停止营业、夜间恢复交易,打破了传统“昼市夜歇”的经营节奏,“日中虽稍行冷淡,但一到入夜时候,即灯火辉煌,反比白日畅旺”。
日军空袭的随机性导致商业活动充满变数,即便1940年3月、11月等地出现商情渐复的迹象,但日机持续侵扰使得商户复业后仍需随时应对疏散,经营稳定性极差。受此影响,商户不再大宗囤积货物,转而“分地寄仓、随卖随取”,通过分散存储降低被炸风险,但也增加了物流与管理成本。夜市一直持续,至1941年3月,“我军大批南下增援,日军知难而退”,惠州、博罗、河源3县情形才日渐恢复常态。
粮食、杂货等民生必需品因其不可替代性,始终保持基本流通。1941年,河源成立粮食管理委员会后,通过官田招租、平粜救济等政策稳定粮食供应,间接保障了相关商户的经营基础。
地方政府通过“延长夜间营业时间”“恢复轮渡与墟期”等措施推动商情复苏。1941年3月,惠州、博罗、河源在日军退去后,逐步恢复轮渡航行、圩场圩期,茶楼酒馆与商店纷纷复业。
日军“知难而退”与中国军队增援带来喘息空间:1940年3月、11月,因日军撤退、中国军队增援,河源与周边县出现“商情渐复”迹象,轮渡、圩期、商店逐渐恢复,虽仍受空袭威胁,但商业活动在“疏散—复业”的循环中缓慢回升。
河源县的主要街市如太平街,则在抗战时期得到了新的机遇。1938年10月,日军入侵华南,东江下游的惠州、博罗、增城、广州等地相继沦陷,中上游的河源、龙川成为东江军民抗日的大后方,物资的集散地,起到了抗战物资筹集供给的重要作用。当时,南海、顺德等地有不少避难民众来到河源,其中也有不乏精明的商人在太平街经商,逐渐形成了具有各地特色的行业,进一步促进了太平街的商业繁荣。
据《龙川县志》记载,抗战前随着交通、邮电、金融业的兴起,龙川工商业逐步发展。尤其在抗日战争期间,广州、惠州、韶关等市先后沦陷,不少工商户纷纷迁至老隆、佗城,龙川县商业出现了暂时兴旺。民国三十六年,仅在老隆经营百货、布匹、五金、文具、平码业、烟草、饼食、水产海味、陶瓷等店铺的就有135间,如资本达百万元(按1985年黄金价折人民币)的“建隆行”、30万元以上的“集盛丰”等。
紫金县商业受的影响更大,抗日战争期间,广州、惠州沦陷,外地商品来源和本地商品输出受阻,市场萧条。紫金县手工业作坊和铁锅厂生产萎缩,有的歇业关闭。紫金县东南部的龙窝等圩场,则成为海丰食盐、咸鱼等输往县内及江西等地的中转地,年转销量4000多吨。抗日战争时期,紫金县内多数当铺相继歇业。
本版稿件资料来源:《大公报》《申报》《河源日报》(民国)《河源裕民米机电灯厂调查报告》《紫金县志》《龙川县志》《河源县志》等。
■本报记者 凌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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