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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里的旧社会农民日常

2025-01-19 09:25:00 来源:河源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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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龙川,一个在烈日下晒谷的农民。(原图现藏美国南加州大学图书馆)

河源传统习俗从腊月廿四至次年农历正月十五,都视为过年。在客家山歌里,有一些流传数十年、上百年的山歌,反映了当时农民对春节这个原本喜庆的节日到来的心理压力,揭示了当时社会经济状况与人们生产生活的困境。本文以紫金县《旧时耕田歌》、宁山《旧社会农民五更歌》等为例,通过各县县志及民国报刊、行政报告等档案资料,回顾旧时代的社会现实。这些山歌,不仅是历史的见证,也是对社会不公和农民疾苦的控诉。

“长年耕田冇餐饱”:

民国时期“土里刨食”生计艰难

“穷人最怕过新年,地主追租又逼钱;冇糖冇肉还过得,冇米断餐喊跳天。”这是紫金旧时流传的一首山歌,深刻反映了旧时代社会贫富悬殊、地主阶级对农民的残酷剥削以及农民生活的艰辛。临近年关,旧时衣食无着的穷人最怕这一时节,此时地主就来索要地租、房租,债主也来登门要债。

“穷人最怕过新年”,新年本应是喜庆团圆的时刻,但对于穷人而言,却成了最为难熬的日子。这主要是因为新年期间,地主往往会加紧追租逼债,使得穷人的生活更加艰难。

“冇糖冇肉还过得”,反映了穷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贫困状况。由于经济条件有限,他们连基本的糖和肉都难以享用,生活十分拮据。“地主追租又逼钱”,地主阶级通过收取高额的地租和利息来剥削农民,使得农民在辛苦劳作一年之后,仍然难以维持生计。新年期间,地主更是会加紧追租逼债,给农民带来极大的压力。“冇米断餐喊跳天”这句话形象地描绘了农民在无法维持基本生活时的绝望与无助。由于地主的剥削和压迫,农民连基本的口粮都难以保障,生活陷入了极度的困境。

从山歌中可以看出,当年农民的生活十分艰辛。他们不仅要面对地主的剥削和压迫,还要承受自然灾害、疾病等带来的风险。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他们依然要辛勤劳作,以维持家庭的生计。而新年本是喜庆的日子,但对于穷人而言,却成了更加艰难的时刻。他们不仅要忍受地主的追租逼债,还要面对家人对美好生活的期盼与现实的巨大反差,这种心理压力是巨大的。

这是紫金县《旧时耕田歌》其中的一首。另外还有数首亦道出旧时农民生活的艰辛状况:

冇衣冇着过寒冬,冇袜冇鞋爆跟公;最怕九冬霜雪夜,揽张蓑衣睡灶风(灶角)。

冇食借谷利最重,借一还三不过冬;放下禾镰完了债,冷锅死灶睡猫公。

竹篙打水两边开,奈有穷人命柬衰;长年耕田冇餐饱,三元两角冇做堆。

在生产力低下,第二、三产业尚未得到发展的旧时代,土地是最大的财富来源。据1994年版《紫金县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土地属封建私有制,可以自由买卖。土地买卖分为断卖、活卖两种。断卖,由买主永远管业;活卖,则卖主仍有按约赎回权利。土地买卖结果,使大量土地为少数地主阶级所占有。1950年统计,全县有农户 52260户,耕地45.42万亩,每户平均耕地8.69亩。其中,占总人口5%左右的地主占有 30%左右的耕地。如蓝塘区共有耕地3.9万多亩,而地主邓板粼一家则占有3000多亩。中坝中心乡塔凹村共105户,全村有耕地面积578亩,其中张仅光一户就占有耕地326亩,靠租田耕和做长工的有86户。

据1949年统计,在原河源县,地主、富农、小土地出租者拥有土地25.31万亩,占全县总耕地的71%。 占全县农业人口81.2%的贫苦农民,仅有耕地10.32万亩,人均4分5厘地。

加之耕作技术落后,工具简陋,生产发展缓慢,农民生活贫困。广大贫苦农民靠租种田地,或给地主打长工、做短工过活,成为佃农和雇农。据民国三十八年(1949年)1月紫金县政府的《民富调查表》统计,全县贫苦佃农和苦力谋生者(称下等户)17408户,占总户数40%。自耕农在正常年景,勉强自给。每逢灾年,不少人度日艰辛,甚至逃荒他乡。

该县农作物以水稻为主,因此人的口粮亦以大米为主,部分农民间杂薯类,多数农民米、番薯、麦、木薯、杂粮、瓜菜混吃。歉年粮食不足,不少农民荒月靠土茯、蕨粉、山苍叶、野菜充饥,常是“半年瓜菜、半年粮”。

地主所占有的土地,大量都租给佃农耕种。耕种所需的种子、肥料、畜力、农具和全部用工,均由佃农负担,每年早晚两造佃农向地主交纳地租,多数交实物。蓝塘区沙塘村地主张伯英, 一家6口出租耕地68.8亩,年收地租谷1.005万公斤。租佃的形式,一般有永佃、定期和不定期三种。永佃,是佃户从土地占有者手中取得的永远耕作权,佃户还可以将田转让他人耕种;定期的,由租佃双方议定租耕年限,订立合约;不定期的,一般为三年以下,随时可以退耕。地租有两种形式:一是死租(固定租额),按水利和土质条件划分租额,每亩租额(谷)一年为1至3石不等,不论年景丰歉,均按租额交清,不得减免;二是分租,以收获时实际产量按固定比例分成,地主最少得40%-50%,最高得60%。在灾歉之年,佃农无法按额交足,地主则可将欠额转为借贷,按高利计息。

失去土地的农民,不少成为地主的雇工。雇工分长工和短工。长工雇用期一般1年以上,农忙耕田种地,为地主到佃户家挑运租谷,农闲砍柴,做杂工,每年有工资,一般有寒、暑衣服各1套,稻谷150至300公斤不等;短工,多在农忙季节临时雇用,每天工资大米1至3升,有的只食两餐饭,不给工资。

“穷人到底受贫穷”:

农耕时代,勤劳未能致富

山歌也有反映雇工困苦生活的。曾流行于埔前泥金一带的《十二长月工歌》(罗涤良记词,陈勋华记谱),是这样唱的:“正月阿哥去返工(啊),一手勺饭两手捧(啊)。爷姐养(亻厓)无长进(喏),脚长手长待别人(啊)。二月阿哥去犁坝(啊),一型两犁天未光,手拴牛绳吊颈死(哟),想着爷姐心头软(喏)。”一唱三叹,甚是凄凉。

1958年12月,邑人程建民收集于原河东宁山一带的《旧社会农民五更歌》,也反映了农民终岁劬劳,所获却不足果腹的苦况:

一更叹来叹贫穷,年年借债年年穷,赊借无门无典当,穷人到底受贫穷。唉呀哉,锅头睡猫公。

二更叹来叹饥荒,一餐分做几餐粮。煲了一筒糙米粥,唔曾转碗又清光。唉呀哉,肚皮粘背囊。

三更叹来叹奔波,有做有食样奈何。割脱禾头冇只谷,债主上门唔帝多。唉呀哉,门槛踏得窝。

四更叹来叹风霜,北风一起心就慌。烂衫烂裤冇得着,寒冬腊月正冤枉。唉呀哉,脚下屯(发抖)紧上。

五更叹来叹凄凉,换净锅头冇米量,穷人就系多苦难,饿得骨瘦面皮黄。唉呀哉,何日得春光?

此歌谣以河东客家话套竹板山歌腔唱。

据民国十八年(1929年)国民党县长欧阳洸填报的《河源县县务调查》,县属人民生活状况是:“除耕田外别无生活,近年迭遭兵匪,重以蝗旱,生活状况苦不堪言。”人民工作状况为“多属劳农工作”。务农间隙,则兼营小贩。女性协助男子务农之余,兼做女红、樵牧、耕植。

而在外人看来,东江流域的人民是很勤劳的。1948年,一个叫卢中度的人到东江一带进行水源考察,见东江上游多属山间峡谷,较大的局部原野亦不多见,有之亦仅为一较为平坦的坝子,在此等坝子上面,则往往为人烟聚居的地方,久而久之,便由村落演进为圩市。如和平县内的贝岭、黎咀、彭寨、贝墩,都是建立在这等坝子上面的。在此段上游流域,因为地势崎岖,倾斜度大,又以到处童山濯濯,保水力弱,流量无常,故亦无水力利用的可能。此处居民,虽把这些稍为缓低的山坡筑成梯田从事耕作,但在砾质砂土的山地,人工灌溉十分困难,所以不适于种植稻作,只可视作旱耕作物地带,栽种甘薯、木薯、包粟、豆类、荞麦、小麦、花生之类。在贫瘠的山岭间,则以松柏科树木最多,然而蔚成林的甚少,十年以上的林材亦不多见,但在临江两岸,却常可见局部的杂树林多处。由合水至东水的河流两岸,乃以竹树最多。可见当时居民是颇能因地制宜的。

冇食借谷利最重:民国农村借贷的艰辛与无奈

“冇食借谷利最重,借一还三不过冬;放下禾镰完了债,冷锅死灶睡猫公。”

这支紫金山歌深刻揭示了旧时代农民深陷沉重债务、生活困苦的社会现实。它不仅是历史的见证,也是对社会不公和农民疾苦的控诉。

“冇食借谷利最重”,在粮食短缺、无法自给自足的情况下,农民不得不向地主或高利贷者借粮。然而,这些借贷往往伴随着高额的利息,使得农民在偿还债务时面临巨大的压力。“借一还三不过冬”进一步揭示了农民债务的沉重。即使只是借了一部分的粮食,到偿还时也需要付出三倍的代价,甚至这样的高额偿还也无法帮助农民度过寒冷的冬天。这反映了农民在借贷过程中被剥削的残酷现实。“放下禾镰完了债”,描绘了农民在收割完庄稼后,首要的任务就是偿还债务。这意味着农民在辛勤劳动一年之后,大部分收获都被用来还债,自己只能获得极少部分的生活资料。这种生活状态无疑是非常困苦的。“冷锅死灶睡猫公”:这句话则形象地描绘了农民在偿还债务后的生活状态。由于粮食短缺、生活困顿,农民只能忍受着饥饿和寒冷,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障。锅是冷的,灶台上没有火,连猫都只能蜷缩着睡觉,这种场景生动地展现了农民生活的艰辛与无奈。

由于缺乏生活资料和资金支持,农民在面对自然灾害、疾病等困境时往往束手无策,只能求助于高利贷者或地主,从而陷入更加深重的债务困境。

据记载,明朝至民国时期,紫金县民间借贷形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借谷还谷。这种形式农村极为普遍。期限一年,在早晚两造粮食收获时分两次偿还。民国三十年(1941年)前,年利率多为20%—30%。民国三十二年后,利率大幅度提高,有的 “一本一利”,即借谷一石,利息也是一石,相当于月利率8分3厘。也有“一本两利”的,到期还不清时,将结欠的本息再立据转借,称为“利转本,利滚利”。该县农村70%的贫苦农户每年要借粮度荒,均不同程度地受高利贷者盘剥,有的被剥削得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有的被迫卖儿卖女、背井离乡。据埔美乡第十三保(今黄塘镇拱桥村)统计,仅在民国三十二年,就有4户贫苦农民逃荒江西。

另一种是借钱还钱,多在圩镇工商界流行。借款周期分为3天、5天、10天、 一个月等。 息分圩子利(3天)、月子利等,其利率一般是加1—3。如借款10元, 一个月的利息为1元—3元。人们称为“眨目利”。

此外,还有借钱还谷的,人们称为放“青苗”。也有借谷还物等形式,其利率都与上述二者相差无几。

清朝至民国期间,河源县粮食均是自由借贷、自由买卖、自由交易。农民所生产的粮食,除每年上下两造向县衙交纳“田赋”外,还要向田主富人交纳田租。除此,如遇灾害袭击,穷人要到圩场买米度荒,其时,市场粮价高昂,一般要10元大洋银,才能买到1石谷(60公斤),若要向富人借粮,即借1石谷,半年后要偿还本利2石谷。据民国时期史料记载,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全县所产稻谷总量约达110 万石(6.6万吨),约计交纳地税、田租谷占60%左右外,农民的粮食仅占40%左右。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左右,河源县大力推动合作社发展,并由农业银行代放农贷。1934年元旦,河源县的合作事业指导员办事处请来三江中学剧团,借河源城粤剧台公开表演《合作之花》一剧,观者极为踊跃,达3000人。剧目计分6幕:一,快乐的家庭;二,劣绅辈高利贷的剥削;三,大腹贾利润的榨取;四,农村的崩溃;五,提倡合作;六,复兴农村。其内容则是描写一快乐家庭,当时生活颇为富足,后因年岁荒歉,政治失常,地主劣绅高利剥削,大商阶级垄断市场,以至民生憔悴,农村崩溃,将一个美满家庭弄得七零八落,流氓环生,社会秩序日趋险恶。良好的农村少年不得不铤而走险,反劝当时败类分子努力生产以图自救。后政府提倡合作事业,派员落乡宣传,指导组织,大得农村群众欢迎。于是各种合作社逐步实现,生产日增,农村经济从此发展,七零八落的家庭亦得复兴。

但因为合作社是新兴的事业,人们还没有多大的信心,因此业务完全是以信用为主。凭着农贷的吸引和农民的需要,工作得以顺利推行。至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底,三四个月之间,计组织成立村合作社及假登记社89家,贷出款项30余万元。以乡、镇、保为单位,推动组织乡、镇、保合作社。至同年底,计完成乡镇社5家,社员672人,社股1145股,股金总额5853元;保社54家,社员7569人,社股8823股,股金总额95107元;专营社4家,社员195人,社股388股,股金总额1660元。合作社对于垦殖、水利、农产及特产等专营业务和机关、学校消费等农务,也尽力去推动,使其日趋发展。

紫金县亦在推动发放农业贷款。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广东省银行紫金办事处首次对本县发放农业生产贷款。至民国 三十五年共计发放427.66万元,收回331.11万元,余额96.55万元。其中,民国三十四年发放绿肥款20万元,种子款10万元,冬种款30万元(以上为法币),贷款期限1年,利率1分2厘 。

然而河源县贫农特多,除一部分得到贷款救济外,多数为地主高利贷所压迫,农村经济窘迫异常。在农贷方面,虽由农行直接放贷,但贷额有限,手续繁杂,未能普遍,真正贫农不能得到农贷实惠,影响农业增产不少。(《广东农讯(广州1947)》1948年第7期)

■本报记者 凌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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