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连平桃花

■黄伟均

每年三月，连平春天的信使——上坪桃花，漫山遍野尽情地绽放，五万多亩的桃花开成了花的海洋。人们在桃花树下流连忘返，感叹这大自然的神奇造化：苍劲虬曲的黑色树干，鲜艳欲滴的红色花朵，石灰岩石头搭配的天然背景，真可谓是“此景本应天上有，曾几何时落人间”。这一方奇异的人间芳菲，到底藏着怎样深厚的故事，才成了今天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

与王阳明的遇见

明正德十三年（1518年）三月，春回大地，莺飞草长，一切在这个春天萌发生机，欣欣然生发力量的景象都与王阳明此时的心情那样地契合。就在刚过去的正月，正是他，朝廷命官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临危受命负责进剿南赣、汀漳一带之贼寇，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他就取得了辉煌的战绩，一举荡平了盘踞在江西、福建、广东三省交界处荒蛮之地的匪患，号称“金龙霸王”的山贼池仲容更是闻风丧胆。

为了获得长治久安，他奏请朝廷设立和平县并获得批准，他本来打算在赣州府享受一段难得的清闲，可眼前的春景又勾起了他的心绪。虽然当初派他南征的时候，他是有抵触情绪的，但碍于皇恩，最终他还是领军前来，兵分四路的战术让他大获全胜，除了胜利，还有机会见识九连山深处的崇山峻岭和道险且阻，那莽莽苍苍、逶迤延绵的大山气象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使他的人生又多了一重新鲜的体验。朝廷嘉奖的钱物早已到账，踌躇满志是目前对他最恰当的形容，对于一个崇尚“心即理”的人来说，他是有期待的，但又不清楚具体在期待什么。春和景明的气象像山寺的敲钟一下子点醒了梦中人，偏安于一隅不是王阳明的做习，他要策马密林高山，他要去遇见更心仪的自己。

于是他从和平浰头山出发，先向西北走到了南武当，游历了南武当的美丽风光后，他又率部继续往南。一路山水一路田园，在游中学，在览中悟，这一路风光，让他玩游得十分尽兴，不觉就到了三月末四月初。夕晖透过树间打在他的身上，使他的形象更加飒爽英姿，此时的他立在一座石头山前，向天伫立的石头像狗，既威严又活泼的样子。王阳明兴致高涨，忙令士兵拿来地图查看，原来是到了广东地界，“石狗山”他脱口而出。他与石狗对视了几分钟，刚想回头下山，忽然石狗旁边的一树桃花吸引了他，天边的晚霞与这一树桃红相互辉映，把周围涂成了一个绯红的世界。他想起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他想起了红颜知己，他的心飞了起来，不知道身在何处了，一会儿如沐浴在京城的暮光中，一会儿又像沉浸在余姚老家的晨光中。他记住了桃花，桃花也记住了他，这位心学大师遇见桃花的地方，五百年后称作连平县上坪镇，隶属于广东省河源市。

那一次的遇见，成了他心心念念挥之不去的美好景象，以致以后有人反驳他的心学，他就想起了连平上坪桃花，并拿起桃花作为反击的武器。“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花当然是自由开落的，可是能不能扰动我，却是由我来决定的。哪怕天崩地裂、洪水滔天、电闪雷鸣、暴雨大作，只要我心中安然，便永远是在桃花源、艳阳天。

与六祖慧能的禅缘

一千多年前，一路化缘的六祖慧能来到了现在属于连平县陂头镇的鹿子坑，在这里慧能寻得一处岩洞，洞内冬暖夏凉，洞中有漏空的阳光进入，幽静干爽的环境正适合于打坐修行。于是慧能决定在洞里住一段时间，一来修整疲惫的身体，二来静心修炼禅学。

慧能在鹿子坑修行的那段时间，与当地村民打成一片，成了附近村民的知心人。有一年春耕，两个村的村民因为争田水正要发生械斗，慧能挺身而出，运用他的禅宗道理说服双方村民，不但制止了这场械斗，还促使两村村民永远修好，这是他对禅宗作出的最好阐释，亦是后来阳明心学的衣钵源泉。

无独有偶，在鹿子坑打坐修行的慧能，第二年的春天化缘也走到了上坪镇。由于路途遥远，风餐露宿的他又饥又渴，但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只好先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休息。春阳暖煦，草木葱茏，和风吹拂，不一会，慧能就进入了梦乡。等他一觉醒来，石头旁忽然多了一株桃树并开了一树的桃花。慧能知道，这是上天对他几个月来苦心修行的奖赏，桃花映红了他的脸庞，花的蜜味随风飘进他的鼻腔，疲惫被一扫而空，慧能摘下一朵桃花放在嘴里吮吸，蜜汁流进他的心。泪花在眼里打转，他在心里默默为这一方水土祝福，他要祝福这一方的桃花与众不同，他要祝福这一方百姓因桃花而得到幸福！六祖，您的心愿实现了，今天的上坪鹰嘴桃，勾鼻子精干的模貌不正是传承了您的神韵吗？

与文化的嫁接

如果说“茶酒花”是中国既大俗又大雅的三样物件，那么我认为其中的花应该是主打桃花。

茶文化、酒文化在凡尘俗世大行其道，并随时代发展开发得愈加丰富，甚而是漂洋过海落地生根；而桃文化，则显得冷清，犹如宝藏还藏于地下。桃花象征着爱情、美貌；桃果象征着长寿、成就。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鸭头春水浓如染，水面桃花弄春脸。”“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这么多的桃花诗，前人一直以来就不约而同地给桃文化赋能，王阳明、慧能与连平桃花的故事尤其赋予了连平桃文化别样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