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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冷霜重脚印深

2023-10-19 15:27:22 来源:

■姚志顺

晚秋的清晨,时逢霜降。东方刚露鱼肚白,尚不见丁点朝阳的红晕。铅灰色的天幕上,仍眨巴着几颗迟迟不肯离去的星儿,贼溜溜地盯着落满霜的大地。瘦弱的父亲顶着冷风来到生产队,牵出那头瘦弱的老黄牛,后面跟着身背篓筐、同样瘦弱的我。

套牛架犁,左肩背上粪箕,把牛鞭往右肩一甩。父亲轻车熟路,一路犁歌。

为播种小麦而翻耕收完山芋的田地,是父亲的专利。其中的好处,只有父亲和七八岁的我晓得。

望不到头的田野,被白茫茫的寒霜覆盖,凉气袭人,冰冷刺骨。父亲的裤管卷到细瘦的腿弯上,干裂开口子的脚,在犁开的新土上留下一串深深脚印。我的小脚丫踩在新翻的泥土上,感到柔柔的温热,踩着父亲的脚印前行,心里也暖和了许多。耕到山芋时,父亲就回头告诉身后的我:又一个呀,看见没?看到了,我应着,从父亲的脚印里拾起山芋,放进后背的篓子里。

起初,我不知父亲为何要把鹅蛋粗的牛鞭杆子的梢头削成铲刀状。当犁头铲断山芋时,他吆喝牛停下,用铲刀状的鞭杆把断在土里的部分挖出来,我才晓得父亲的智慧。父亲哼唱着耕地的歌,具体的词句我是写不出的,但感觉很是轻柔悠扬。似唱给老牛听,也似唱给自己和他身后的儿子听。老黄牛好像听得懂,很是受用,不紧不慢地奋力前行。老牛拉屎时,父亲便会停下犁,跑到远远的地头,背来粪箕,把牛粪捡起。因为牛粪交到生产队,还能再得一份工分,这是父亲犁山芋地的私心。

一天耕几亩地,能捡得一粪箕牛粪。我跟在父亲身后,顺着他的脚印,还能拾到一篓山芋。有时运气好,一篓子装不下,父亲便会脱下满是补丁的衣服帮我,兜裹上剩下的山芋回家。

把牛拴到生产队,先给老牛饮水,再添上草料,看它不紧不慢地悠然咀嚼后,父亲老柿子一样黑红的脸上才有笑容。此时,夕阳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捂着脸躲到了西边的山下,只留下燃烧的晚霞彤彤地泼染在沉沉的暮色里。几颗早出的星星,探头探脑地俯视着大地,像贼人的眼。

一进家门,母亲把早就烧好的那壶热水倒进脚盆,匆匆端到瘫坐在板凳上的父亲面前。疲劳的父亲点根烟,一边吸一边把脚放进热水,变形的嘴角里总是深吸着气,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泡了一会,父亲擦干脚上的水,顾不上吃饭,便把母亲递过来的蛤蜊油在煤油灯上烤化,滴到他裂开的、已看到里边红肉的脚后跟的口子里。随即,父亲的嘴里又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我的心也随着父亲的呻吟,一阵一阵地疼痛。母亲更是双眼含泪,掩面而泣。

每到这叶落草枯的季节,每到寒霜遍地的晚秋,我就会想起几十年前那贫苦的童年岁月。想起光着脚板耕山芋地的父亲,想起脚后跟裂开了口子的父亲,想起父亲留在田地里的、那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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