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岭山里
■川梅
深浅
河流小的时候,水里无鱼,也还没有深浅。鸟鸣落在水面上,起了隐隐的波澜。
岸上的村子没有本事,总是在发脾气,不管阴阳,早晚都往空中撒炊烟。
河流大起来就深不可测,一些人摸着石头过河,一些人在浑水里摸鱼。还有一些人,不愿意光脚,常在水边走,也不湿鞋。
宝峰寺门前的渡,早已被桥梁废了。在九岭山里,河上的桥越来越多,两岸的人都不把过河当一回事了。系过舟的老树,春天长绿叶,一到秋天,就自觉把枝上的叶片,落个干净。
意境
湘鄂赣边界上,再小的村子,也有大的意境。公鸡胆肥一些,喊几声,就敢摇晃三省地域,仿佛很多底蕴。
时代常常来此一游,把山水指点。满目春色里,哲学不太靠谱,美学不堪大用。形而上学稍好一些,会偷偷翻越农业的篱笆,去打望娘的菜园。
娘天生卑怯,不敢轻易跟时代搭腔。在农业的空处东张西望。担心自己的方言有内卷的苗头,缺了心眼,怕在文化中惶惶不安。
村头的树上,乌鸦还是原来的颜色,它们的叫声已经转了基因。喊出来的,有时像喜鹊,浑圆得体。有的时候,又有一些不堪。
无限想象
山峦耸起,每一座都比娘海拔。村子很小,娘比村子更小。站在村口打望,那些山峦背后都是无限想象。
娘一辈子在九岭山转圈圈,仿佛没有目的。往湖北方向走不了多远,就会担心牛羊,途中赶紧转身。往湖南的路上,又牵挂菜园里的瓜菜,不得不回头。
山里河流多,娘擅长摸着石头过河。在九岭山里,娘的一生仿佛有一个固定的圆圈,随便把河山背在后面,也没有多少欲望。
那些高雅的闲情,不会把河山拍成娘的背景。在九岭山里,鸟鸣是河山的宠物,它们的飞,正在悄悄变慢。
散漫的村子
雨雾弥漫,隐约了很久的蘑菇探出头,它们在阴湿的角落打着伞,仿佛被布局了。
鸟从来的方向来,在湿枝上搔首弄姿。这些无忧的鸟,鸣得山重水复,仿佛不知去向。在九岭山里,很多的鸟类没有目的,只是往空中飞。
河流的目标执拗,没有什么势力能阻止得了。哪怕拐弯,也不在山中苟且。就算没有造化,也要寻到出路。
山里的社会比较方圆,愈往深远去,愈有余地和空间。在九岭山里,坡上的映山红都是表面现象。那些散漫的村子,境界再小,也有乾坤。
余地
乌云多起来,天就越来越重,仿佛往人间压。尘世上那些山峦,没有一座肯低头。它们顶着天,让边界有空间。
边界上的村子也不低头,老房子倔强,新房子更加倔强。等闲的意境,它们顶着天,余地就深远起来了。
牛羊低头,狗和鸡鸭低头,还有山上的野物,这些活得卑微的生灵,天生都是低头的。人也低头。在九岭山里,房子不高,屋檐就更矮了,低头才是哲学。
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从来都是昂首朝天,明显俗不可耐。在九岭山里,它们轰轰烈烈一场,谢了,也不低头。
境界
很多蜿蜒之后,山脉头上的树木,已经矮了。阳光太多,野草稀稀落落,仿佛已被哲学。
这样的境界,海拔意义不大。尘世起伏高低,天空依然相当苍穹。一些鸟在枝上无聊,另一些鸟往低一些的意境。低处的山色,少了很多虚幻。
往远看,一条宽广大道在山腰部位,从来的方向来,往去的方向去,仿佛很多速度,在路上过往。
两边的村落,都把路往大道上攀缘。有的要绕很大的弯,有的要翻过几重山坳。山路经过的地带,有的已经荒芜,有的让农业在忙。
从前那些树都比房子矮了
潦河在下游开始肥胖,两岸的村子,跟着大起来。相当表面了,也不脱俗,仿佛一个正常社会。
桥梁横跨两岸之后,意境更宽广了。河流有了深浅,风水开始薄弱。很多的套路,仿佛是布局了的。此岸纵深,彼岸就烟雨一些。
从前那些树,都比房子矮了。新造的房子,跟树比高低。路在房子之间穿行,有的直来直去,有的拐弯,不讲究规则。
到了这个境界,潦河拐的都是文化的底蕴。河岸上,往前面看苍茫,后面的流域就很水墨。一些鸟往上游去,另外一些鸟往下游的方向。
南瓜藤
望着菜园子的南瓜藤,伸到篱笆外面去了。狗向娘举报,娘正忙着种豆得豆,嫌狗多事,懒得理它。
狗悻悻然,跑到菜园外,对着初开的南瓜花吠叫,想把花朵吠回去。花也嫌狗无聊,开得更加喇叭。
狗没有办法。等闲之后,去看坡上的蝴蝶和蜻蜓。看它们在花草上忘乎所以恩爱,狗的脸上就灿烂了。
狗得意回头,看见娘在菜园外边,用心搭起了瓜架。夕阳西下,娘抬起头来,仿佛想起狗的委屈,张开方言,喊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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