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哥的帝王蟹大餐
■李淑萍
大家有没有一种感觉:某个地方你从没到过,却像去过了无数次一样熟悉;某种东西你从没尝过,却像幼年偷吃糖果那样齿颊留香,多年难忘。摩洛哥的帝王蟹就给我这种奇特的感觉。我对虾蟹过敏,在摩洛哥最遗憾的就是没尝过有“蟹中之王”之美誉的帝王蟹。虽说没吃,可嘴里却仿佛留着它的鲜美,若干年后仍念念不忘。
几年前的北非摩洛哥之行,我觉得把索维拉安排在第一站,是最成功也是最失当的。成功的是索维拉不仅风景美如画,还能轻易地在索维拉海港买到帝王蟹,而且还是白菜价。然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当我们深入内陆,对着餐桌上风味独特的摩洛哥传统餐食时,就更加怀念索维拉的自制帝王蟹海鲜餐了。
甫到索维拉,第一顿摩洛哥餐太地道了,于我们的胃口确实不合,于是我们决定抛开沧桑的麦地那古城和延绵几公里的沙滩美景,奔赴港口买海鲜,自己做饭,犒劳绕了大半个地球才到达的艰辛。
拐出窄小弯曲的麦地那街巷,没走几百米,来到大西洋岸边。展翅高飞的海鸥像使者,带领我们走向敞开的海鲜市场。
暖阳如煦,沙鸥翔集,蓝色的渔船一艘艘停靠在港湾,蓝的渔船,蓝的苍穹映衬着白的鸥鸟,白的云朵,极具诗情画意。渔民早已满载而归,把收获一字排开在港口附近的小路上,延绵好几百米。海鸥不时俯冲下来,在鱼档旁耐心等待,用扁扁的小红嘴啄食宰杀后的鱼肠等内脏,饱食一顿美味的晚餐。而后再张开白色的翼翅,飞向自在的蓝天或渔船的桅杆。
你能想象这是一个具有文化艺术气息的古城吗?鱼虾蟹的小山包或更大的小山包,随意席地堆放,苍蝇与海鸥相伴,摊上的鱼腥味与渔民身上隐隐的鱼腥味交叠,随着海风在下午温暖的冬阳中氤氲。女儿捂着鼻子,离得远远的,与海鸥嬉戏。我们几个吃货则不厌其臭一档档巡视,即便是从海鲜城市飞过来的,也不由得对如此陌生而繁多的海鲜种类感到惊叹。而每档都摆有的帝王蟹更成为吸睛焦点。
摩洛哥的帝王蟹真是大啊,红红的蟹壳足有锅盖大,六条大长腿都极尽所能地舞动着,仿佛要从索维拉跨到艾西拉,它们估计也想跨到撒哈拉,可惜沙漠没水而已。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巨大还这么随意摆卖的帝王蟹,随便扔在泥泞的港口小道上,与翻白眼的死鱼、变了色的死虾混杂一堆,或者骑在渔民的臂膀上,像耍猴戏。我看它们不是帝王,而是蜘蛛精,用橘红的身体和不成比例的大长腿,引诱着一个个老饕,任由参观、挑剔、砍价。
两个老饕一询价,听说只要60迪拉姆一斤,马上喜上眉梢,都不讲价,迫不及待地入手了一只五六斤的帝王蟹。在广州,这帝王蟹且不说价高,还是冰鲜进口的,也不是轻易能吃得上。其实帝王蟹不是真正的螃蟹,长得像蜘蛛多过像蟹,徒有“蟹”名,但有“蟹中之王”的美誉,肉质饱满弹牙,鲜嫩味美,于是一看到此货,两个老饕估计已经想象出了一盘姜葱爆蟹。我们也很能体会他们迫切买蟹的心情,只是后来听说,半醉不死的帝王蟹,20迪拉姆就可以买一只,才晓得当时多亏!
他们陆续挑了几只新鲜的,大大小小,最小的也有两三斤重。号称厨神的两位食家,直呼炮制海鲜第一次有捉襟见肘之感。在索维拉做顿地道的海鲜餐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姜、葱,买不到中国酱油,后来不得已用本地的薄荷和我们带的中国榨菜焗炒,另一只最大的则直接清蒸。几盘不同做法的帝王蟹端上来,我都没有勇气多看几眼,只能低着头默默地就着榨菜,喝着稀稀的白粥,仿似吃着雪白鲜嫩的蟹腿肉。从祖国带来的米熬成的白米粥第一次让我吃出蟹肉的味道。就是这一次神交,让我记住了帝王蟹的美味,那独一无二的味道长留齿间。我对虾蟹过敏,女儿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妈妈好可怜!要不你试着尝一下嘛,真是太美味了!”小吃货小小年纪,倒是吃遍天下了!我又往肚子里吞了一遍口水。
这次之后,大家吃过返寻味。又连着买了好几顿,每顿都要吃到过瘾为止。要不是摩洛哥禁酒,他们估计一手啤酒一手蟹腿,屁股粘在餐桌旁,连古城墙上绚丽的大西洋落日余晖都撬不动他们。要不是为了照顾我这个过敏人士,勉为其难地买了条还算鲜美价廉的叫不出名字的海鱼,他们有这帝王蟹就足矣。
后来辗转马拉喀什、菲斯或沙漠腹地,为了我们的中国胃,花了不少冤枉钱,苦头也吃了不少。常常点了一道昂贵的菜,西餐或者中国菜,却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味道,只能抱着空空的肚子,勉强填点饼干果腹。每每这时,我们都无比希望改变行程,快点到达西岸沿海甚至重回索维拉,再大快朵颐吃一顿帝王蟹餐。这个愿望终于在艾西拉实现了。
从蓝色小镇舍夫沙万直接到达直布罗陀海峡附近的彩色小镇艾西拉,入住同样有巨大厨房的一栋三层民宿。我们首先就去打听附近有没有鱼市,结果失望而回。于是去了附近一个专吃海鲜的网红餐厅,各色鱼虾拼盘用类似大盆菜蒸熟上桌,配上大饼和其他古怪的辅食,虽没有想象中可口,但不用那些色彩缤纷的调味料,味道也相对接近粤式。大家难得心满意足,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踱着步往回走。
夜晚九点多的街道,冬天大西洋的海风拂过,不免哆嗦。这个小镇的晚上太静谧,偶尔与个别游客擦肩而过,间或还有卖菜的店铺亮着灯。我们不约而同走进菜摊,买了些比肉还贵的青菜,准备明天早餐炒着吃。太久没吃蒜蓉炒青菜了,每顿都只是一点点的沙拉,还不够塞牙缝。菜摊上无非就是些包菜、大白菜、茄子之类,已所剩无几,蔫蔫地搭在架子上。罕见的,竟然有姜出售,大家又集体忆起了帝王蟹。老饕唏嘘地说:“要是现在有帝王蟹做夜宵,多好啊!”
话音未落,从昏暗的街角处走过来一个长袍柏柏尔老人,肩挑着两只破烂的竹筐,他似乎读懂了我们的心,向我们径直走来。一瞧,竹筐里竟是网着的两只三四斤重的帝王蟹,在昏黄的灯光下无精打采,已经快断气了,半天,才动一下软软的长腿。
同伴说:“刚吃饱,还吃得动夜宵么?一看就不新鲜,还贵。”那两个老饕加上一个小吃货却坚决要买下来,并迅速回头买了块姜,飞快跑回民宿,开始制作摩洛哥最后一顿帝王蟹大餐。
凌晨,我躺在一楼,静静地听着二楼餐厅饕餮族吧唧吧唧地吃着姜味浓郁的帝王蟹。我没有敢上去,除了姜爆帝王蟹就只有清水,我只好躲在被窝咽口水。
女儿清脆的声音传来:“真是太过瘾了!摩洛哥的帝王蟹,此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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