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味道
■谢淑敏
一个星期前,远在惠州的母亲在电话中无意中提起,弟弟的同学给他们寄了一箱李子,一点儿也不好吃。
我知道,母亲是惦记故乡的三华李了。故乡盛产各种水果,若论名气,排首的自然是鹰嘴蜜桃,第二则非“李”莫属,它果皮薄,肉厚核小,脆爽酸甜,是消暑开胃的佳果。
几天后,恰逢端午放假,我便回了一趟上坪老家,去一个熟人的李园转了一圈。在主人的精心打理下,园里的三华李丰收在望,个个比乒乓球还大,青绿色的果皮裹着白霜,透着迷人的红晕,一口下去,口舌生津。
回家后,我把摘到的三华李摊在地上,精心挑选,分装了两箱,一箱寄往弟弟家,父亲和母亲这段时间一起住在弟弟家;另一箱寄往顺德,妹妹和妹夫多年前已定居那里。第二天,收到李子后他们都说好吃。正所谓“味蕾深处是故乡”,故乡的味道,能不好吃吗?
在每一个游子的记忆里,故乡有着它独特而熟悉的味道。童年时,故乡的味道是嘴角的一抹油渍;长大离家后,故乡的味道就成了舌尖上的一缕乡愁。遥记二十多年前,我平生第一次离开家去外地求学,因为吃不惯学校食堂的饭菜,短短一个月,瘦了十斤。饥肠辘辘,却又毫无食欲,每天心心念念的,就是故乡的美味佳肴——咸香下饭的腊肠、馅料十足的科丸、皮黄肉嫩的白切鸡、鲜美滑溜的鸡杂薯粉,以及各种特色小吃——又香又甜的炒米饼、软糯弹牙的灰水粽、外脆里嫩的灯盏粄……这些带有故乡符号的味道,经过时间的发酵,在心底酝酿出浓浓的乡愁。终于熬到国庆节放假,回到了连平,一日三餐,虽然都是家常便饭,但那一饭一粥、一菜一汤,都是父亲和母亲用慈爱精心煨煮熬炖而成的,是家的味道,胜过山珍海味,让饿了一个月的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返校后好长一段时间,才渐渐适应当地的饮食习惯,但还是忍不住会想念故乡的味道。那时候,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收到父母托人捎来的故乡特产,吃在嘴里,甜在心上,那一刻足以化解孤身在外的所有苦涩。
和我相比,弟弟妹妹在异乡生活的时间更为漫长,他们两个自从大学毕业后,一年到头,在故乡待的日子屈指可数。儿行千里路,亲心千里逐。父亲和母亲总担心他们饿肚子,时不时会给他们寄点好吃的,比如桃子、菜干、腊肉、腊肠、花生、利饼、土鸡蛋、薯粉……这些东西,有的是父母亲手制作的,有的是父亲从上坪老乡家买的,还有的是母亲在县城老街采购而来的。每到采购这天,母亲会早早起床,匆匆出门,从街头到巷尾,又从巷尾到街头,货比三家,讨价还价,兜兜转转数小时,直至拖着沉重的步伐满载而归,大包小包,堆满一桌,屋子里便溢满了故乡的味道。父亲找来一个大箱子,从重到轻,从大到小,把东西一包一包放进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用透明胶带在箱子上缠了一层又一层,封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抱到楼下,像珍宝一样交到快递员手中。我曾经无数次目睹过这样的场景,也无数次被这样的场景触动心弦——这么多年来,那寄往远方的一箱箱快递,都是父母对远行儿女沉甸甸的爱啊!
不得不说,我的父母,尤其是我的母亲,对于故乡的味道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喜好。无论是大米,还是花生油,无论是鸡鸭鱼肉,还是瓜果蔬菜,甚至于葱姜蒜,在他们的心目中,故乡的东西就是比外面大城市的好吃。还记得今年春节过后,弟弟一家离乡的那一天,母亲照例又为他们准备了一大堆食物,装满了车尾厢,其中有一大捆蒜苗,弟妹说车子已经塞满了东西,带不了,母亲为此还发了脾气,弟妹见拗不过母亲,只得勉强同意带一部分蒜苗下惠州,母亲脸上的乌云这才消散了一些。半个小时后,弟弟开车载着妻女,载着满车的东西,载着父母的声声叮咛,缓缓离去。岁月的车轮滚滚向前,一年又一年,在一次次的等待和送别中,不知不觉中,父亲和母亲的头发花白了,皱纹多了,唯一不变的,是对子女那份纯粹的爱。
不论我们是背井离乡,还是安居故里,父母的爱,一如故乡的味道,将永远萦绕在我们的身边,潜藏在我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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