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

■叶德水

王明爱车，近乎痴迷。

十八岁高中毕业，他离开家乡锡场，去河源市区学修车。凭着一股子钻劲和对机械有着超人的天赋，没几年，好多外地车主不远千里慕名而来，找王明解决疑难杂症。

尽管一天到晚跟车打交道，但他上下班也只能骑着个“小毛驴”，风里来雨里去。最烦是下雨天，一身泥水，一身臭汗，碰到那些没素质的司机呼啸而过，他就要骂娘。

老乡换车，王明花了八千块钱盘下一辆八年车龄的小奥拓。

奥拓车身残破，空间逼仄。王明收过来后，进行全面翻新，1.0L排量的发动机硬是被他调教出强烈的推背感。

成为有车一族后，王明爱上了下雨天。雨越大，他越兴奋，哼着小曲和着雨刮左右摆动的节拍，加塞、占道、强行超车，不该有的开车陋习，他一个都不少。侥幸多年，出入平安。

奥拓陪伴了他，也成就了他。经过八年的积累和沉淀，王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汽车修理厂，还请了五名工人。

八年又八年，奥拓完成了光荣使命。王明把它闲置在车库，每隔一段，他打火热车，坐在车上，放上一曲《小芳》，边听边回忆。

新座驾是一辆奥迪A6，3.0T，340马力，旗舰版，豪华、动感、成熟。

新车落地，没有近视的王明戴上了副金丝边平光眼镜，天气再热，长袖白衬衫从未脱过。

一日，老班长阿古来电，下个月，高中毕业二十周年同学会在老家万绿湖的一家酒店举行，嘱咐他活动当天顺路去新港码头接几个从锡场出来的同学。王明爽快答应。

期盼已久的同学会终于来临，王明起了个早，英年早秃的他花了半个小时整理发型。

“十年没见小芳了，也不知她现在怎样？”王明心里默想。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越王大道，他发现，天空特别湛蓝，树木格外青翠。

“咔！”王明急踩刹车，白色捷达加塞进来。

“破捷达还那么横！哥今天心情好，让着你，要是开奥拓，非得一脚油门让你全责。”

车辆转入建设大道，道宽车少，王明深踩油门。

嗖的一声，黑色电车压实线强超王明。

“开电车有什么好嘚瑟，哥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要是开奥拓，让你看不见哥的尾灯。”

车辆在红灯处停下来，王明瞥了一眼，昔日老同事阿欢骑着摩托停在他车旁。

王明摇下车窗，主动打招呼，一向寡言的他，竟跟老同事忘情地聊起来，不知红灯早已转绿，被后车狂按喇叭才轻踩油门。

经河源大道北拐入万绿湖大道，一路向西，车辆缓缓驶入新港码头。忽然，一只苍蝇在王明耳边嗡嗡作响。

“该死的苍蝇，等个红灯竟敢偷溜进来。”

王明瞅准时机往耳朵拍了一下，苍蝇旋即飞离，趴在副驾车窗。

苍蝇没打着，反倒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王明越想越气。

王明摇下车窗，试图让它飞出。这该死的苍蝇好像杠上了，弹射到前挡风玻璃，与王明四目对视。王明试图驱赶，发现够不着。苍蝇抖抖翅膀、搓着小脚丫，王明怒火中烧。身体不断前倾，企图按死苍蝇，在他手指触及玻璃的一瞬间，扭曲的姿势，迫使他往左狂拉一把方向，误踩一脚油门。

不愧是3.0T涡轮增压发动机，动力充沛，随叫随到。只听车子咆哮一声，越过绿化带，撞断栏杆，一头扎进万绿湖。

苍蝇肇事逃逸，热心市民报了警。庆幸王明水性好，捡回了一条小命，车子也被打捞了上来。

当发型凌乱浑身湿漉漉的王明在几位同学的搀扶下，出现在酒店大堂，同学们都惊掉下巴，得知原委后，哄堂大笑。王明办理了入住，匆忙洗了个澡，穿上浴袍和拖鞋参加活动。

王明成了这次同学会的焦点人物，合照时，班长阿古把他安排在“C位”。王明的坠湖事故变成了同学们口中的故事传开了。

回来后，泡水事故奥迪被王明卖了八千块钱，正好摆平撞毁栏杆的赔偿金和打捞费用。

王明重启奥拓，理了个小板寸，穿上满是油污的工服。

多嘴的同事调侃：

“王总，眼镜呢？”

“天上瑶池水，人间万绿湖。”

自那以后，王明文明礼让，遵规守纪。看到有路怒症的亲朋好友，便以身说法，苦口婆心。亲朋好友也买他的账，逐步戒掉了开车陋习。

“侥幸之事常有，侥幸之心不可有。路怒常有，而生命只有一次，且行且珍惜！”王明把自己的坠湖感悟印在名片背面，到店顾客人手一张，遇到多事的顾客追问，王明便讲起自己的坠湖经历，边讲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