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林员丰叔

■酒歌

毫无悬念，丰叔当上了村里的护林员，原因是早在20年前丰叔就干过这一行（当地人俗称的“掌山”），加上他对这带地形的了解，简直就是轻车熟路！

但丰叔身体有缺陷。丰叔身高不到一米六，左脚短一截，左手手腕骨向外突出，巴掌朝里弯曲，走起路来一高一低，左手也不自禁地一上一下。据说，这是他小时候上山砍柴不幸掉下山导致的。丰叔小时候，家里穷，兄妹五个，他是老大。他上学住宿的生活费是靠着他上山砍柴，然后挑到集市上去卖赚来的。有时运气好，卖个高价，还可以给弟弟妹妹一些，减轻父母的负担。

那时的山不像今天茂盛，就像被剃过似的光秃秃，像手臂粗的树都难找。唯有一片山，有些粗壮的树没人伐。那山太陡峭了，而且相传那里打过仗，是乱葬岗，大家都忌讳不敢去。丰叔为了学费，便不惜去冒险。不幸的事由此发生了。由于他个头小，那次伐的树比平时的粗了几倍，太重，山又陡，他滚下去了……等人们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的事。丰叔的左膝盖关节骨跟左手手腕关节骨都摔断了，从此，他的左腿就停止了生长，学业也因此而搁置！

后来，国家重视森林保护，村里需要护林员，正值青壮年的丰叔便去做了。那时的工资也就几包烟钱，活也累，没几个人愿意接，然而丰叔不在乎，他说反正也是闲着，平时山里转转没啥累的。丰叔守着这片山林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看着树苗日渐茁壮，看着这山林渐渐郁郁葱葱。他呼吸着树木青草的气息，听着溪水潺潺，享受着啾啾鸟语，他从心底慢慢地滋生出了对这片山林的眷恋之情。

光阴荏苒。没想到在接近花甲之年时，丰叔重新成为护林员。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这片林子的守护。

重新上任的丰叔，总是骑着他的发着如同拖拉机般响声的旧摩托四处巡查，在他的车尾总是挂着一个高分贝的喇叭：“文明祭祀，从我做起，为防止发生森林火灾，进山请勿带火种……”

这天，丰叔在巡查中看见一座墓地前有香烛在燃烧，四周除下的干草正被风吹向墓碑处……他立马上前把草挑开，并把烧着的香烛熄灭。此举正好被拜祭返回的大牛看到了，因为墓地是大牛家的，当下就发生了冲突。大牛嫂认为熄灭香火不吉利，觉得丰叔故意跟他们过不去，任凭丰叔怎么解释都不听，一直骂骂咧咧个没完。丰叔跟大牛家此前就有过矛盾。那是二十年前丰叔看守山林的时候，巡山时发现大牛哥正在伐松树，他上前制止，刚好村委也来了人，当场罚了大牛家500块钱。这事大牛家咬定就是丰叔打的小报告，一直耿耿于怀。丰叔虽然解释过，奈何大牛家的人根本听不进去。这一次还不逮着机会，抓住丰叔骂个没完。

那边正骂得起劲，丰叔却看到另一边山上升起了滚滚浓烟。他的心一揪，心想：不好！他不再理会大牛家，赶忙骑着他的破摩托车朝那边山上一溜烟奔去。

果然，山上不知谁家的墓地着火了。久旱无雨，林木干燥，此时山火已经无法把控。丰叔赶紧向上级汇报情况，一边等消防赶来，一边疏散周围的人。

丰叔看着那满山青翠鲜活的树木被燃起来，他当年跌伤的手脚的疤痕开始钻心疼痛。他跟着消防员一起投入救援中，无奈火势太大，人力只是杯水车薪！

那场大火从白天烧到黑夜，火苗拉起几丈高，就像贪吃的猛蛇呼呼作响，疯狂地蚕食着整座树林，蚕食着乡村宁静的夜！

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五天五夜，他们也奋战了五天五夜。就在第五天夜里归队的时候，人们发现丰叔没有回来……

第六天，人们在山上找到丰叔的遗骸。那尊遗骸成了焦炭，他匍匐在地上，手指深入土地，背上的割草机也成了烂铁，为了抢救山林他这几天透支了所有体力，最终倒在这片令他唏嘘、令他不舍的树林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