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十四行:唯美的抒情
——《河源文学新状态》第29期小评
■黄昏
十四行诗,原是欧洲一种格律严谨的抒情诗体。最初流行于意大利,彼特拉克的创作使其臻于完美,又称“彼特拉克体”,后传到欧洲各国。
14世纪诗人彼特拉克,以其十四行诗著称于世,为欧洲抒情诗的发展开辟了道路,后世人尊他为“诗圣”。弗兰齐斯科·彼特拉克,是意大利学者、诗人,欧洲文艺复兴第一个人文主义者,被誉为“文艺复兴之父”。彼特拉克的十四行诗形式整齐,音韵优美,以歌颂爱情,表现人文主义思想为主要内容。他的诗作在内容和形式方面,都为欧洲抒情诗的发展开拓了新路。同时代的意大利诗人和后来其他国家的一些诗人,都曾把彼特拉克的诗作视为十四行诗的典范,竞相仿效。到了16世纪,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剧作家、诗人威廉·莎士比亚,改变了彼特拉克的格式,由三段四行和一副对句组成。以形象生动、结构巧妙、音乐性强、起承转合自如为特色,常常在最后一副对句中概括内容,点明主题。再到19世纪,俄国诗人普希金,从彼特拉克以及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的基础上通过改造,创立的“奥涅金诗节”,把十四行诗改造成更灵活、更丰富的一种形式。
顾名思义,“十四行诗”就是一首诗里面包含十四行,每一行有几个音步,每一个音步里面轻音和重音搭配,都是有一定规律;这“十四行”分成几节,每一节中有几行,每一行怎样押韵,也都是有一定规律的。因此,把“十四行诗”称之为欧洲古典的“格律诗”,是有其道理的。
孙广韧的《我俯身吻你,宇宙因此变得狂乱》的自选诗23首,以领头的第一首《我俯身吻你,宇宙因此变得狂乱》为总题,冠以“爱情组诗”。组诗有以叙事,整组讲出一个相对完整故事的、典型的叙事诗形式;孙广韧的这组显然不是,诗人以“爱情”为线,把许多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爱情”串起来,串成为一条色彩斑斓的珠链。
23首可以各自独立成章的情诗,汇集起来也有一定的可观性;且每首十四行,从头到尾检阅起来,整齐划一。每首分成两部分:前部分由两段四行诗组成,后部分由两段三行诗组成,即按“四四三三”编排。这种编排,就是典型的“彼得拉克诗体”。这些作品,师承彼特拉克体的,还有“歌颂爱情”这一主题。
中国现代诗人的“十四行诗”创作,有记载显示,写下第一首十四行诗,是郑伯奇的《赠台湾的朋友》,该诗发表于1920年8月15日出版的《少年中国》上。如果这是汉语中的第一首十四行诗,至今已经超过一百年。其中具代表性的,首推冯至1942年出版的《十四行集》,是中国第一本十四行诗集,共27首诗。
中国现、当代上百年的新诗历史,十四行诗的创作固然未能大行其道,然也有一些诗家乐意为之;过程中,诗的结构上也产生了许多变化。当下仍有以“新诗十四行”“诗十四行”“十四行诗”作题,有的除了保留“十四行”,其他元素与原来的“十四行诗”已经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就像有的新诗题为《满江红》《贺新郎》《念奴娇》《如梦令》等等,实则与诗词无关,与词牌无关,仅仅是提取这个词的词意,服务于丰富内涵或强化主题的需要。或许,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新诗的“随性”及其“多样化”。
孙广韧的十四行诗从“节”的编排上,遵循了传统,又与早期汉语的十四行诗有所不同。读开篇的第一首《我俯身吻你,宇宙因此变得狂乱》——
心上人啊,当我又一次想你的时候
我也不能够再向星星喃喃低语了
因为每一颗星,都已沾染上我的忧伤
它们和我的眼睛一样,充满了海的眼泪
在我渴望的,你眼睛和身体的海洋里
那碎波浪般的痛苦的音符——
像我灵魂的一束束光,射向宇宙
那无数的伤口,而我的生命在流向你
心上人啊,当我爱你的时候——
我感觉到仿佛整个宇宙都在我体内流动
——我俯身吻你,宇宙因此变得狂乱
直到一切事物都随着我汹涌的爱
进入你的身体——随后是温柔的歇息
如同海岸的礁石,等待潮水更猛烈的冲击
诗的四节,遵循了律诗“起承转合”的原则,第一个四行诗节为“起”,第二个四行诗节为“承”,第一个三行诗节为“转”,第二个三行诗节为“合”。但从整组诗看,并没有始终固守这一模式;而是随内容和表达的需要而变化,表现出诗写的灵活性。到目前为止,汉语十四行诗尚未形成公认的稳定形式。
读孙广韧这组诗,扑面而来是一股19世纪欧洲浪漫主义诗歌的气息,尤其体现在“抒情性”。这一类型的诗歌是唯美的,“唯美”不等于完美,也不是诗写的内容都倾向于美好;而是作者,始终身处于一种追求“理想”的语境中。诗人所钟、所爱,所喜、所悲,都源于一种近乎圣洁地、至高无上的向往。诗人给自己的作品,更多地赋予其精神上的感悟和呈现。甚至作品中的许多场景,都是在“迷雾”、在“梦”中展开,即使有过“我试图逃离——被黑暗网住的梦/去寻找你真实的肉体的盐味,寻找你/波涛的双唇与海浪般迷狂的腰身”(《我们将最终在起伏的海水里安眠》)的“非份”之想,终究未能逃离梦的束缚,未能实现“理想”的目标,“为了寻找到你,我从梦里只带走/一滴海的眼泪,心上人啊——/我们将最终在起伏的海水里安眠”,可见这份爱是如何的刻骨铭心,又如何的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在语言上,诗中也有一些很具现代性,“你的心容纳山川,河流,草原”“你的灵魂里有海洋,岛屿,森林”(《当我孤独地想你》)“在我爱的荒芜之地,你是唯一/成熟的果实”(《在我爱的荒芜之地》)“你释放了体内所有鸽子的悲鸣/是爱的回声”(《你释放了体内所有鸽子的悲鸣》)“一只白蝴蝶/扑扇着翅膀,投入了玫瑰火焰的怀抱”(《我从夏日的微风中》)等等。但更多地,还是固守着传统的模式,“因为”“而”“然而”等这些关联词的出现,“如”“像”等形容词的密集使用,诚然可以增加诗歌的抒情元素,但也给作品插上“年代”的标签。实际上,有时候一个句子中,相差一个字,就可以改变诗歌的语境,比如“只有你的爱/是寂静的,如我手心上一块微笑的水晶”(《群星在夜的荒原上漫步》)中,把“如”字改为“是”,成为“只有你的爱/是寂静的,是我手心上一块微笑的水晶”;同样把“你我相爱时,我们像两根缠绕的葡萄藤”(《当你我分离时》)中的“像”,改成实打实的“是”,这样“你我相爱时,我们是两根缠绕的葡萄藤”,画面感就凸显出来。
孙广韧的爱情组诗,显然与当下主流的诗歌,有着不同的语境与意境。或许这样,而更接近于传统十四行诗的“本色”,并从中获得一种精神的归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