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思想的表达
——解读朱红娜小小说《王小丢的爱情》的话语内涵
■廖冬梅
《王小丢的爱情》是朱红娜老师自选小小说集《归去来兮》中的第二篇,作家将其放在第二的位置,表明了作家对这篇小说创作价值的自我认同。笔者最近认真拜读了几篇朱老师的部分小说,对这篇小说也很是欣赏。小小说于方寸之间,能含蕴如此丰富多元的思想内涵,实属难得。同时也领略了朱老师小小说字字珠玑的大手笔。
首先,第一层面的内涵,是现实内涵。《王小丢的爱情》通过一个外卖员王小丢女朋友对待爱情的“实惠”态度,揭露了当下大多数民众“实惠至上”的爱情观,反映的正是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发展过程中,世俗文化兴起之后物质主义盛行时代的生活现实,同时表达出作家温暖的底层关怀。王小丢作为广大底层民众的一个代表,虽然收入微薄,爱得也那么卑微,但却充满人间大爱。文中还插入王小丢小时候的同学李多琪的故事,离异后的父亲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好酒贪杯,导致奶奶不得不独自支撑家庭,在上山劳作的过程中不慎掉坑摔死,体现了当今社会年轻人中相当一部分人惯于醉生梦死,贪图轻松和享乐的不良风气和生存状态。后面一笔带过的王小丢与痴呆老人儿子的对话,又展示了当今时代老无所养、亲不如疏、孝道不再之类传统道德崩塌,人趋于异化等更为深刻的社会问题。
第二层面的内涵,是伦理内涵。伦理内涵不仅包括社会伦理,同时指涉家庭伦理。
王小丢在回家途中,遇上一个痴呆老人拉着他的手,央求王小丢送其回家,王小丢虽然很想早点回家给女朋友做饭,但一听到老人的家是在一个百度地图都搜不到的、远在十几里地之外的偏僻小巷“榕树下”时,“王小丢这时把给女朋友做饭的事丢得一干二净了,载着老人直奔‘榕树下’。”王小丢这一毫不犹豫的行为,体现的就是行走世间,对弱者的帮助和同情,是对人与人之间不因强弱而不平等的和谐社会道德伦理的构建。
而与主动自觉扶助老弱的王小丢相对照的是痴呆老人的儿子。他堂而皇之地利用了他人的伦理道德追求和自律,来为自己的不尽赡养之责的失德行为开脱,当王小丢好不容易兜兜转转把老人送回家,提醒他要看好老人时,老人的儿子像没事一样面无表情,还说“丢不了,总会有人送回来的”。还有李多琪酗酒的父亲,这两个做儿子的所做所为都是缺失敬老爱幼家庭伦理意识的典型表现。
第三层面的内涵,是哲理内涵。小说讲述了一个叫王小丢的男性的不无世俗的爱情故事,蕴含了作家对有关“得与失”“偶然和必然”“大爱和小爱”等多重辩证关系的思考。王小丢小时候丢的是有形的物质:钢笔、本子、圆规、书包等,而长大了在自己主动选择的这场爱情中,丢掉的却是男人的眼光和自我:
“女朋友动不动就生气,王小丢早已习惯了。王小丢女朋友不喜欢甜言蜜语,喜欢打蛋见黄——实惠。王小丢便练就了一套哄女朋友开心的法子,比如将银行卡给女朋友,又比如给女朋友洗衣服,再比如给女朋友买首饰。”
王小丢丢了自我得到了暂时的爱情,却因为扶助老人的社会道义,成全了大爱,又失去个人的小爱。王小丢因丢了内心弱小、外表单薄还特别看重从他这里得到实惠、动不动就生气的女朋友,正失魂落魄游走大街时,却偶遇得见多年未曾谋面、从小就很有责任心的小学同学李多琪。读完,不能不让我们思考:什么叫成长?什么叫命运?什么叫偶然和必然?什么是真正的“得到”,什么是真正的“失去”?什么才是爱情的本质?
最后,文本还具有更为深隐的性别话语内涵。《王小丢的爱情》,还对亘古难变的男强女弱二元对立的古老性别文化思维模式进行了审视。男性追爱时不经意随口而出的“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男性在爱情选择时把自己认同为主体,而视女性为被动客体的男性中心意识跃然纸上。对女性重容貌而不重才情的庸俗和浅薄溢于言表。女性分手时微信消息里的一句:“不要来找我了,你一个外卖员,怎么负责我貌美如花?”张爱玲笔下那种将谋爱等同于谋生的自认弱者的女性也呼之欲出了,这么一句不经意的司空见惯的话语背后,揭示的是社会一直在进化,可是女性劣根性依然难以去除,潜意识深处被传统性别文化烙上的精神奴役的创伤依然没有愈合的性别文化现象。女性外表的单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内心的弱小和精神的自我矮化。女性的内心或潜意识里依然遵循的是男强女弱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男人除了女人之外,还有很多责任要负,比如扶助老弱。有时候,男人也有男人的无助和脆弱。而且,男人追爱时许下的誓言也能拿来做分手的理由吗?男性追爱时的甜言蜜语,不过是以爱的名义交换心头所欲而已,听听就好,大可不必放在心里,更不能轻信。谁又能对谁负责一生一世呢?这个世界,女性不仅不能将貌美如花交由男人负责,而且要紧的是,要将自己的内心强大交由自己负责。女性将男人的所谓爱情视为一生安稳的依靠,而不把心思放在自身的打拼和成长上,无论如何都只能表征着女性内心的弱小和不可思议的愚蠢。
铁凝曾经强调,作家创作应该注重思想的表达,这一点,朱红娜的小小说确实已经非常自觉地做到了并且做得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