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株慰藉心灵的植物

■蔡华建

阳光一定是惊喜地看见了我办公室窗台上新来的那株香菇草，兴奋地对这位新朋友眨了眨眼，也惹得香菇草探头过去，亲热地交谈着。它竟然整个下午都倾斜着身子，第二天旧态复萌，三四天里竟然把腰杆扭曲了。我怕它长歪，赶紧给换了个方向，而它仍是奋力地倾身过去，追随着阳光。

这块翡翠石是朋友送给我的，是一块切走玉料后的废弃原石，底部平整，中间有个拳头大的石窟，造型颇美，做何用呢？我感觉以我的粗心与慵懒，伺候不了那娇生惯养的花草，只能养点粗生的绿植吧。同事说可以养香菇草。

正是春末，香菇草翠色欲滴，细密的根须坠在底部，我摆布着枝叶，要弄点造型出来。窗台上，高高低低的茎叶一丛怒起，或亭亭玉立，或飞舞横斜，一片片油亮翠绿的叶，泛着光泽，如撑起的一把把小绿伞，郁郁葱葱，别有韵致，幽趣无穷。每日到办公室，我都要先看看香菇草的长势，总为每一片新出的叶子而兴奋。没想到，过了一两周，这小小的草丛竟然开出了伞形的花序，黄绿色的，迷你而清雅。看着这鲜亮的盎然生机，一段时间以来的郁闷都似有缓解。

虽然香菇草粗生，但它却需要足够的水，每天我都加些水进小小的石窟，偶尔还加滴几滴营养液。渐渐地，我发现有一片叶子没有先前那么翠绿了，显出黄疸色，似将枯萎，我便用剪刀将它剪掉。但这并没有阻止叶子一片接一片地变黄，花也变得干枯，最后像一个重病的患者，整株枯死了。

我重新换了一株香菇草，小心地侍弄着，但最终因为某一次的长假没有给它浇水而渴死，遭遇了同样的结局。

我向朋友询问香菇草的死因，他了解了相关的气温、水、光照等等，也无法解释。最后他说：“有些花草吧，它就是被冤死的，我们想象它需要的生存条件，然后就毫不审慎地给予，但它其实根本不需要，它也无法告诉你，那就被冤死了。”

我有些悲伤，仿佛是那株香菇草，被别人想象着，最终被冤死了，那个没有了绿植的石头，张大着粗粝的豁口，无限深邃，好似要把我吞噬。

如此粗生的香菇草，我竟然养死两次，便放弃了再养绿植的想法。

后来，朋友送我一棵微型凤梨时，我又涌起了在办公室养绿植的兴趣。

它没有根，叶子既像剑麻又像兰叶，伸展着翠荆绿萝，叶上似有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绿中泛白，白中带粉，颇有肤若凝脂、面若桃花之感，我对它一见钟情。

或许是由于喜欢，我竟然忘记问这是什么花，当朋友告诉我它是世上唯一完全生长于空气中、不用泥土不养水中的空气凤梨时，我惊讶得难以相信。

我怕它像香菇草一样枯死，仍不放心地把它放在水中，后来又试着把它从水中拔出，放在茶几上，它仍然翠绿。有一天我还把它放在窗台上，恰好第二天我休假，我真怕它缺水枯死或被太阳晒死，但它越发地翠绿起来。有几天没有打理它，再看，竟然长出了几片新叶，如一根绿色的针锥，硬挺挺地刺向空中，像一朵绿色的花在空气中绽放。

我为它的独特而好奇起来。我像一个植物学家一样研究起它来。它和其它植物靠根部吸水不同，它靠叶面上的银灰色绒毛状鳞片吸收水分，所以看上去呈灰白色，鳞片反射光线、避免灼伤及预防水分蒸发，越是暴露于日光下，其绒毛也越密集。

我感叹于植物的生存智慧与演化，为了生存而缓慢持续地适应着恶劣的环境，发展出一些新的特性。而特殊的生长环境，往往会催生极具适应力乃至能够在极端环境下生存的方法，它们在荒漠中，或休眠或退化，或变形或新生，坚韧的生命和蓬勃的生机，就在这恶劣的荒漠中铺展开物种延续的生生不息。

几个月过去，我几乎没有对它进行过任何的打理与侍弄，空气凤梨在空气中越长越旺，还露出一点浓色，似乎还要开出花来了。

或许，正是它不依附土壤，积极而顽强地坚持生长，才是空气凤梨的真正花语，也是朋友把它送给我的寄语吧。

有时，人可能会像香菇草一样真的被冤死，但如果我们更像空气凤梨，演化出更丰富的生存之道，却也可以坚强地在生命极限中活得挺立，绽放得更加旺盛。养一株花草，与它相伴，我在这单纯的快乐中抚平孤寂，走向阳光。一株植物，可能是自己心灵的拯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