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烟火气
■杨钊
民以食为天,大大小小的菜市场分布在每个城市的角落,是每个家庭绕不开的“道”,是每个地区人声鼎沸的“小社会”,也是最具人间烟火气的地方。
菜市场,平日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逢年过节,更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我从小在乡下野惯了,怕人多的地方,一到市场,心里就想着早点离开。但生活会让人改变,成年后,进了城,随了俗,买菜买多了,竟然也渐渐喜欢上这人来人往独具人间烟火气的地方。
说起来,二十二岁之前,菜市场并没有给我太多好印象。
乡下人,从土地里刨东西不重要,刨出东西换了钱才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刨出的东西要卖个好价钱,而价格往往到了市场才知道。市场就像上帝,主宰了庄稼人一季收成的高低。
那时候,每次随家人去市场,我都会有些期待,还有些紧张。有年小学暑假,表姐和我一起去县城市场卖辣椒。天蒙蒙亮,我们骑着自行车驮着地里摘的半袋子绿色线椒,到县城秦岭厂路边的临时市场摆摊。乡村道路,没有路灯,没有光滑的柏油路面,一路上少有行人,夏日清晨,空气微冷,我们焦急地赶路,生怕错过了早市。进了城,天已亮,菜市场,人不少。找块空地,摊开袋子,铺上鲜绿可爱的辣椒,满怀期待地等待着顾客上门。因为胆怯,我并没有大声吆喝。那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我们面前走过,又走过,问的有,买的少。显然,我们的产品并不被待见。火热的太阳升得老高,我们的绿辣椒并没有卖出多少。眼看着换点零花钱的计划泡汤,我的心从满怀期望到焦虑不安,从忐忑到失望,像坐过山车一般。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想起那个清晨时,仍让人感到生活的艰辛。
那是我对市场最早最完整的记忆,但那记忆并不甜美。
初中三年,是我混迹菜市场最长的时期,也是我学生时代做过的最长的兼职。那几年小舅承包池塘栽种莲藕。一到寒假我和几个弟弟跟随外公在市场卖藕。那是一段记忆深刻的日子,外公每天凌晨不到两点就起床占摊位,我们几个睡到五六点到菜市场帮忙。北方冬天的清晨,空气刺骨般寒冷,我们戴上手套帽子,拉着板车,从租住的人家出发。无暇顾及脚下踩着冰霜的咯吱声,一路小跑急忙赶往市场。那几年,我们几个小孩像大人一样,参与到这重要的劳动中。装车、运送,装袋、收钱,和顾客讨价还价。那段时间,忙的时候,顾不上吃饭;急的时候,嗓音沙哑;累的时候,倒头就睡。那几个寒冷的冬天,我参与了种菜人的起早贪黑,目睹了菜市场的脏乱差,见识了生意人之间的倾轧,亲身感受了菜市场临近春节时的热闹异常。
那是我对菜市场最深的记忆,那记忆交织着青春、汗水和亲情,还有那年那月经历的人间现实。
大学毕业后,我进了城,成了家,去菜市场成为了日常。只是,不再是卖菜,而是买菜。对于一个并不精明的人,进了市场,我是三不问,不问价格、不问斤两、不问酸甜,只是东看西看,喜欢了就买。
彼时,东源县城,常住的人并不多,买菜要么去木京市场,要么去徐洞移民点,走路或骑自行车, 都得二十多分钟。初入市场,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地域不同,人不同,菜也不同。菜市场里,那些煲汤的食材,还有芋头梗做的酸菜,都让我感到新鲜和好奇。当那些年过半百卖菜的阿婆招呼我,大声喊阿叔阿叔的时候,吓得我直后退不敢答应,以为认错了人。一开始,阿婆纯正的客家话,听得我一头雾水,买菜只能是连猜带蒙。后来,老人家照顾我,说起了并不流利的普通话。现在回想,那时候戴眼镜讲普通话在县城买菜的小青年,又能有几个?稍稍留意,就都认识了。一来二往,时间久了,都成了熟人。
那是刚工作时对东源菜市场的记忆,那记忆是青涩人生的新启动,是文化汇聚碰撞后的诧异和惊奇,是生命里少有的鲜明比较。
后来,县城的人越来越多,农林街荒废很久的地方建成了县城中心市场。离我家仅一路之隔,买菜再也不用去木京市场或徐洞那边,几多高兴,几多欢欣。走几步就是菜市场,这极大提升了我去菜市场的热情。
每每一周繁忙之后,于清晨,踩着拖鞋去菜市场,随意逛一逛,看一看,让人乐心舒畅。攒动的人头,热情的叫卖声,熟识的面孔,还有那红红绿绿的各类时蔬,都让人有一种正在直播生活的真实。看着娴熟的商贩称秤、装袋,宰杀鸡鸭、砍切排骨,看着那些拎着大袋小袋食材的人们从一个摊贩走到另外一个档口,满满的生活气息迎面扑来。尤其当一番购买后,想象着和家人分享自己做美食的时刻,那种幸福感尤为强烈。
这是普通人的日常,也是普通人的快乐。
最是人间烟火气的地方,不是高高写字楼上的顶级日式料理、法式大餐,而是这人头攒动人来人往提供一日三餐食材采购的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