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林九我、卢惟贞大闹乌禽嶂

■“匪首”林九我一度占据乌禽嶂作乱，最终在海丰县被捕并被斩首。图载《永安县三志》。

明朝崇祯年间，河源现辖的县区，便都建了起来，河源、龙川、永安、和平、连平，一个也没落下。连平建成后，那一带便太平了一些日子，但明朝廷政策不足称善，民众过不上好日子，时不时便要起来闹上一闹，各种起事不断。那些善良民众，只得受荼毒，期盼朝廷前来剿匪。土匪不除，地方经济难以发展。而外部环境，亦是群虎环伺，朝廷疲于应对。

彼时河源现辖的县区，统属惠州府管辖。这一带地方，群山环绕的地形为盗贼滋生提供了温床，崇祯十四至十六年，一场曲折的剿匪之战在此拉开帷幕。

一

劫贡生，掳生员，抢巡检，

“贼众”声势浩大

惠州乌禽嶂山在永安（今紫金）县南约百里，毗邻归善县（今惠阳）。这一带群山连绵三百里，山峦叠翠，这样的自然环境却成了盗贼藏匿的绝佳场所。贼民聚集在一起，每听闻官兵要来围剿，便迅速遁入山林，待官兵撤离，又重新出山劫掠，如此反复，形同“走鬼”，剿匪行动困难重重，成为当地官府的一大难题。

崇祯十四年（1641年）之前兴起的这群惠州匪首，有林九我、巫日华、卢惟贞、温立德等。崇祯十四年正月，归善县淡水的盗贼刘士魁等人纠集同伙肆意抢劫，道台和知府派遣军队前去抓捕，将盗贼团伙驱散。盗贼的同党林九我等人逃窜到山中成了匪寇。

这些盗贼占据的地方，群山环绕连绵三百里，山峦重叠，一片青葱。官来盗走，官走盗出，有时候持续三五年，每次都要会合两个省三个府的兵力去征讨他们，总会有人员伤亡，然而想要彻底剿灭却非常困难，这种情况几乎成了常态。

到了当年秋季，盗贼势力进一步壮大，人数达到5000之多，并设立了三大营寨：樟九凹由林九我主持，青皮寨由巫日华掌管，南岭钟峒则由卢惟贞统领。这三大营寨相互呼应，形成犄角之势，他们自认为是在效仿中原地区的李自成、张献忠起事，试图与官府对抗。

崇祯十四年九月，盗贼分四路进行劫掠：一路抢劫永安县宽仁里，抢走了巡检的官印；一路抢劫长乐县新河桥；一路抢劫海丰县，杀死了周贡生；一路抢劫博罗县，掳走了何生员。

官兵们亦不是“正义的化身”，他们为邀功请赏，同样犯下滔天的罪行。林九我逃窜到乌禽嶂后，聚集同伙肆意抢劫，贡生周某等人被掳掠。盗贼们绑着周某等回山途中，遇到白云的官兵进行堵截，周某以为能得救了，谁知性命被了结得更快，他的首级被官兵割下，送到上级那里作为功劳，同时还杀死了20多个人。这项令人发指的罪行，光绪《惠州府志》记下了一笔。

秋九月，贼寇掳走了永安县宽仁巡检司的巡检何进友，连官印也抢走了。贼寇的祸害蔓延到了长乐等多个地方。

盗贼的声势震动很大，各地纷纷告急，详细的情况上报给了朝廷，批复：“剿。”

二

剿匪50天，林九我授首

剿匪是要讲究策略的。有司调动了多个地方的兵力，包括参将府兵、瞰碣兵、潮兵等，还组织了7县联合出兵，体现了对此次剿匪行动的重视。

崇祯十四年十月，知府梁招孟监军率先出发，参将府的600名士兵负责防守堵截各个隘口，防止盗贼分散逃窜。同时，官府还调集了瞰、碣两地的400名士兵以及潮州的700名士兵作为接应。

九月十四，三院发檄文让都司华斌来督率军队，然而不久华斌便因病无法履职。十月廿四日，都司严遵诘代替华斌负责军事指挥，部院和按院分别下达指令，告诫不要轻率行动、不要受牵制，知府也传达相关告诫，要求严遵诘谨慎进军，以成功救出被掳人员为首要目标，救回何巡检被视为第一功劳。为此，官府从预先准备的人才名单中选出李鏸、张胜、苏应时、张成4名哨官，授予他们署把总的委任文书，让其各自带领30名壮兵在阵前掠阵，并申请了1000两矿饷作为行动经费。

归善县知县王孙蕙亦积极谋划，组织归善、永安、新丰、河源、博罗、龙川、长乐等7县各自出兵300名，限定3个月内攻破盗贼。他按照田地的产量进行摊派，解决了军饷问题，保障了军事行动的后勤支持。

王孙蕙使出诱降的策略，布置了一场里应外合。他秘密给张胜等人授计，诱使张鸿、张尧以及了解贼情的李冲云、古恒珍与官府合作。古恒珍在十二月十八拿着劝降谕示进入贼巢，贼巢中有人暗中带着银子进入，买通看守救出巡检。

十二月廿一二更，贼巢中传出转移营地的消息，李冲云便即背着何巡检逃离。官兵没了后顾之忧，开始全力进军讨伐。廿五，张胜及归善捕盗官兵攻打青皮寨，斩断盗贼右臂。廿七，林成山投降，巫日华逃跑后被抓获。

官府于是命令潮州士兵堵住南岭，并让严参将在壬午年正月初八会合各路兵马，初九五更时分，官兵从四面围攻樟九凹，拔掉栅栏登上山垄，与盗贼展开激战，斩杀俘获无数。

林九我逃到海丰县后，被抓获斩首示众，贼巢也被彻底捣毁。从出兵到取得胜利仅用了50天时间，官府迅速发布捷报。不过，南岭的盗贼因事先有防御和拦截，在听说樟九凹失败后趁夜逃走。

三

卢惟贞投诚遭拒再上乌禽嶂

卢惟贞听说林九我战败，便逃到福建和潮州之间躲藏起来。此时他已觉着大势不妙，便有了投诚之意，趁着漳州、潮州的郑总兵前来征讨瑶族时，打算投靠军队以逃避死罪，但官军拒绝了他，他和他的部队没有被收编。

为什么不肯收编贼寇呢？《惠州府志》回顾了明代多个时期的“剿匪”历史，如正德丁丑年王阳明征讨浰头，不到60天擒获池仲容并建立和平县；嘉靖年间伍端等13个贼巢作乱，隆庆六年殷司马讨伐平定；万历年间岑冈李文彪、江月照作乱，吴中丞讨伐后建立岑冈营屯驻防守；崇祯四年陈万、钟凌秀在九连聚集闹事，4个省的军队围剿后建立连平州进行弹压。残余的贼寇到了崇祯十五年，如温立德等人率领叛逆者5000人，在乌禽嶂建立三大营寨，祸害非常严重，杀死周贡生，掳掠宽仁巡检司的官员，几乎就像李自成、张献忠那样形成燎原之势无法扑灭。

评论认为，招抚存在隐患，有可能导致祸乱的死灰复燃。当年王阳明攻破浰头24个贼巢的时候，一举扫平贼巢是没有困难的，却唯独对岑冈贼巢进行招抚，对九连被胁迫参与的200多人给予了不杀的政策，导致60年后又有了岑冈的战事。伍端、温七等人相继煽动叛乱肆虐时，征讨潮州的军队只抓获了温七，贼寇的首领和党羽还有很多没有铲除，就招抚了伍端，导致祸乱蔓延到13个贼巢。对被胁迫的人，只能允许他们解散党羽回家耕种，而不允许进行招抚并让他们继续聚集在贼巢。

因此，评论里对剿匪和招抚策略进行了反思，指出去除邪恶应坚决彻底，招抚存在诸多隐患，容易导致祸乱复发，即使采用寓剿于抚等策略，也需谨慎把握时机，避免养痈为患。

然而实际上，匪患不绝并非农民怙恶不悛，而是实在因朝廷、官府逼迫得走投无路，方才铤而走险。明朝末年，为应对辽东战事及各种内忧外患，朝廷不断增加赋税，如“辽饷”“剿饷”“练饷”等，这些负担最终都落到了农民身上。加之地方官府在征收赋税过程中，往往还会层层加码、贪污勒索，使得农民收入锐减，难以维持生计，为求生存，不少农民被迫走上为匪之路。另外，在自然灾害的冲击下，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破坏，农民颗粒无收，而官府的救助难以落到实处，赋税却丝毫没有减少，这使得农民陷入绝境，为了活下去，只能相聚为盗，以抢劫富户和官府来获取生存物资。

崇祯十五年六月，各路贼寇又占据乌禽嶂山，分四路劫掠，卢惟贞袭击了揭阳县并驻扎在丰顺。当地参将林宏督、千户吴仕璋抵御他们，结果不敌贼寇，吴仕璋战死，盗贼仍然逃回了原来的巢穴。

四

最终的平定

新任岭东海防兵备分巡道鲁元宠前来会师，严厉斥责林宏失利，责令他限期立功赎罪。鲁元宠会同守道邢大忠、惠州参将吴某，立即再次出兵攻打堵截。邢大忠率兵搜索到野猪坑时，与侵犯潮州的贼寇大战，斩杀100人，生擒30多人，救出被掳掠的100多人，坪田、钟峒的贼寇全部被平定。

邢大忠是浙江嵊州长乐镇前安村人，天启二年进士，崇祯十五年任岭东分守道。剿匪行动结束后，邢大忠因功升任广东按察使，在任期间，他公正执法，使得百姓冤屈得以伸张，诉讼案件逐渐减少。不久后，他又升任浙江布政使。

崇祯十五年八月，张鸿、张尧因恃功骄横，掳掠民财，被官府收捕囚禁。此前他们因救出巡检有功，但却居功自傲。道府参将们商议后，派仓大使陈治经、把总张爜捆绑张鸿，秘密派遣鲁朝用抓捕张尧，同时还抓获了李冲云、古恒珍。李冲云功过相当，古恒珍有功无罪，被派到军队前线立功。

在这次行动中，官府抓获了温立德、卢惟贞等40名贼首，斩杀盗贼500多人，生擒1100多人，投降的有400多人，因中箭、中炮以及饿死的盗贼不计其数。闽潮一带残留的盗贼所剩无几，救回被掳掠的人400多名。

这场持续数年的惠州剿匪之战，在众多官员和将士的努力下，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百姓得以重返家园，恢复农业耕种、手工业生产以及商业往来。惠州地处交通要道，剿匪胜利后，道路恢复安全，商旅行人得以自由通行，物资运输和贸易活动重新活跃起来，加强了惠州与其他地区的经济联系和交流，社会秩序逐渐稳定。然而这一切“恢复”依旧极其短暂。

五

在动荡中由明入清

林九我等匪患平定后，明朝廷所面临的局势已岌岌可危。声势浩大且几近改天换日的农民起义浪潮汹涌，其中以李闯王（李自成）的势力最为强劲。最终，李闯率领农民军攻入北京，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十九，崇祯帝煤山自缢，宣告了大明王朝的覆灭。明朝灭亡之后，南明弘光、隆武、永历等小朝廷相继在南方艰难建立，试图延续朱明王朝的统治，却也难以扭转乾坤，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境地。

而此时清朝势力已在积极南下，不少遗民士子投身于南明政权与清军作最后的抗争。顺治三年（1646年），总督佟养甲、提督李成栋奉命帅师由闽入惠，逐步展开对广东地区的军事行动，大兵在该年取得了广州，并派军收取河源、龙川、长乐、兴宁、永安诸县，在各地与反清力量或地方割据势力发生冲突。

大势如此，地方上的匪患依旧层出不穷，趁机起事，甚至有叛兵与匪寇相呼应。

丙戌（顺治三年）冬十一月，黄上选、叶熊飞等破龙川城，知县陈昕、典史陈晔、教官鲁升都死在这场战乱中。陈耀袭取并占据县城，十三营士兵屯驻在水北的营寨，与陈耀相互呼应配合，一起攻打惠州府城。陈耀被清朝廷的大军引诱出来处死，并歼灭了他的全部势力。叛乱的士兵曾有胜等人被处死。当地的盗贼赖隆、萧隆、朱良化、古贯一攻陷了河源城，知县、把总逃出城外。

丙戌（顺治三年）冬十一月二十，清朝廷的大军夺取了广州，派惠州协镇副总兵黄应杰、右协副总兵李定国收取河源、龙川、长乐、兴宁、永安等县，派左协副总兵方国榜守卫惠州府城。各县从此纳入清朝版图。

■本报记者 凌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