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韵回响今犹在 辉煌难再意难平

■2024年12月在梅州上演的《蝴蝶梦》演出剧照，一级演员、广东汉剧传承研究院副院长黄丽华饰庄周妻田氏。本报记者 凌丽 摄

核心提示

在河源，旧时于戏剧方面兼容并包，凡有精彩剧种，皆受民众欢迎，粤剧、汉剧、山歌剧均能被接纳。现今鲜为人知的汉剧，传入河源时间不算早，新中国成立后曾风靡一时，虽不如粤剧那般席卷大众，却也赢得了众多观众的青睐。新中国成立初期，汉剧团在政府支持下飞速发展。广东汉剧在梅州、惠州、韶关等多地皆有专业剧团扎根，反观河源地区，汉剧团主要零星分布于和平、龙川、连平等县。然而，在特殊时期，诸多剧团或解散或合并，如惠阳地区汉剧团至1969年仅剩两个。改革开放后，部分剧团得以重建，可到了20世纪80年代，受现代娱乐方式冲击、观众流失、资金匮乏等多重因素影响，汉剧团渐次凋零。时至今日，河源各县区汉剧团已不复存在。

“外江戏”入粤后发展为广东汉剧

据资料记载，广东汉剧旧称“乱弹”“外江戏”“兴梅汉戏”，是广东省汉族客家戏曲剧种之一，声腔传承以湖北汉剧的皮黄腔为基础，融合徽剧、祁剧等声腔元素。清乾隆年间，湖北汉调艺人南下，带来西皮、二黄合流的声腔体系，与粤东民间音乐（如中军班吹奏乐）、佛道乐曲结合，形成独特的“南北路”唱腔，主要用中州官话演唱。梅州地区因文人阶层普遍通晓官话，成为“外江戏”本土化的关键节点，最终形成“客家汉戏”“兴梅汉戏”等称谓，现在仍以普通话为主要语言。

广东汉剧具有独特的艺术特色，除保留徽剧的表演风格（如南派武功、百余种脸谱），还吸收客家民俗元素。其伴奏乐器中的头弦、大苏锣及号头，成为区别于其他剧种的标志性特征。

汉剧传播至广东时，以梅州为中心，沿韩江、东江流域扩散至粤东北、闽西、赣南。清咸丰年间，潮州、汕头因商贸繁荣成为外江戏班聚集地，光绪、宣统年间，“外江戏”扩大活动地区，从粤东的沿海走向内地的兴梅、大埔等客家地区。民国初期，“外江戏”以潮州为中心，潮汕为基地，流行于粤东全境和闽南、闽西地区。鼎盛时期，潮阳老三多、普宁荣天彩、潮州新天彩和澄海老福顺等四大班，声名远播，还曾到过上海、印尼、新加坡等地演出。

从抗战时期到新中国成立前，广东汉剧日渐式微，班社纷纷解散，艺人流离失所。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广东汉剧迅速发展起来，政府主导成立专业剧团，大埔、梅县、五华、平远、和平、连平等县先后成立了汉剧团。1956年，全国剧种大普查时正式确立“广东汉剧”的名称。1959年，广东汉剧院在梅州成立，成为广东四大剧院（粤、潮、琼、汉）之一。

上世纪60年代韶关、惠阳地区相继组建粤北汉剧团、惠阳地区汉剧团，形成“一院多团”格局。

新中国成立初期（1949年—1964年），广东汉剧的发展势头良好，各县纷纷成立国营、民营汉剧团，如广东省汉剧团、惠阳地区汉剧团、丰顺汉剧团、蕉岭长风汉剧团、平远汉剧团、兴宁汉剧团、大埔民声汉剧社（前身是同艺国乐社）、大埔东方汉剧团、梅县艺光汉剧团、梅县文光汉剧团（梅县）、潮州扬风汉剧团、汕头汉剧团、连平汉剧团、和平汉剧团等。龙川、连平、和平在上世纪60年代初就成立了汉剧团。

东江汉剧团源于龙川

由于语言的原因，源城区对南来的粤剧，北来的汉剧、山歌剧，邻县的采茶戏、花朝戏均可接受，但该区却未能产生地方剧种。市文化馆音乐专干赖玮军认为，源城区方言有些硬，不容易上口。据“华人百科网”有关资料显示，河源曾出现“河源槎剧”，其吸收汉剧、花朝戏、粤剧各家之长，且以源城区方言作为念唱语言，因而得名“槎剧”。

1960年，河源汉剧团成立，原名为“河源剧团”，不久易名为“河源汉剧团”，其演出的主要剧目有《三月三》《珍珠墙》《半夜鸡叫》等现代剧，均受群众欢迎。1961年因经费困难而撤销。后河源山歌剧团曾改编过汉剧本《梁四珍与赵玉粦》。

古县龙川曾有汉剧团，其与位于韶关地区的粤北汉剧团颇有渊源。当时，现河源各县尚属韶关专区，粤北汉剧团的前身是在汕头公益社基础上筹建的汕头市业余汉剧团，1957年成为专业剧团，1960年整团调到韶关，改称粤北汉剧团。1963年惠阳专区恢复建制，将现河源各县划归惠阳专区，汉剧团亦随之转入惠阳专区，团址位于龙川，并改名为东江汉剧团或称惠阳专区汉剧团。1964年初入驻惠州，1965年连平汉剧团并入，称惠阳地区汉剧团。

以龙川的东江汉剧团为基础的惠阳地区汉剧团，吸纳了来自汕头、韶关和梅州等地的汉剧汉乐人才，成功地演出了《秦香莲》《海瑞罢官》等汉剧。该团1976年在惠州人民会场（现花都影剧院）连续上演了47场《秦香莲》，场场满座，盛况空前。1984年该团撤销。

连平汉剧团曾大受欢迎

河源现辖县区较早创办汉剧团的还有连平与和平。据《连平县志》记载，1950年，连平县成立了文工队，配合人民政府用文艺形式宣传革命道理，号召民众团结一致，巩固革命政权。演出的节目有歌剧《白毛女》和采茶戏《十送红军》。此后，县若干地方先后成立了业余剧团，如上坪东南乡、忠信新下乡、大湖三角乡的粤剧团，忠信镇金星汉剧团和大湖湖东乡汉剧团。这些剧团都是以民间戏剧爱好者为骨干组成的。演出节目为粤剧和汉剧中的传统古装戏、折子戏以及自编自演反映当地好人好事的小戏或表演唱等。

1958年3月，连平首次举办文艺训练班，旨在培养文艺人才，学员23人，均选自各乡（镇）学校。学员在学习期间，公演了新疆民族歌舞和采茶戏节目。6月成立县文工团，是新中国成立后连平县第一个专业剧团。1959年1月，县文工团改名为县歌舞团，3月又更名为县采茶剧团，演职员共54人。是年7月，县采茶剧团更名为县汉剧团，人员54人。这期间演出的剧目有《打鸟》《补瓷碗》《补皮鞋》《卖妹成亲》《俏妹子》和《钓》等采茶戏传统节目。同时，在剧团内和社会上挑选了20多名青年演员分三批前往汕头戏曲学校揭阳分校学习。

1960年8月，和平县汉剧团组建。1960年，该汉剧团演出的汉剧传统节目有《柜中缘》《十五贯》《秦香莲》《齐王求将》和《闹严府》等，现代戏有《社中嫂》《朝阳沟》等，同时还创作上演了反映内莞显村开渠引水工程的大型现代戏《幸福渠》。

1962年6月，连平县恢复建制，汉剧团归连平县管理，和平县汉剧团复称连平县汉剧团。这时全团有演员46人，演出主要剧目有古装戏《梁四珍与赵玉粦》《苏小妹三难新郎》《打金枝》，现代戏《社长的女儿》等，曾到广东、江西、湖南3省30多个县市的城镇、人民公社进行营业性演出。

1964年夏，连平汉剧团因大部分演职员被惠阳地区汉剧团调去而导致停办，其所有财产由县财政局保管和处理。1965年3月，连平县汉剧团与惠州市区汉剧团合并，改称为惠阳地区汉剧团，演员达80多人。1965年至1978年3月，改为连平县文艺宣传队。1978年4月，以县文艺宣传队为基础，重建县汉剧团，定为事业单位、股级建制、经济性质，是全民所有制、差额拨款单位，全团演职员高峰期有48人。主要演出剧目有《秦香莲》《白蛇传》《十五贯》《梁四珍与赵玉粦》《玉堂春》《李慧娘》《合凤裙》《安邦王斩子》《广东案》等。演出活动范围为广东、江西、湖南3省7个地区30多个县市。汉剧团从1978年成立至1984年秋，每年排新节目，常年坚持演出，一年中最少演出5个月、最多演出7至8个月，每年演出都在100场以上，最多的有220场。连平汉剧团在当时是一个较有名气的专业艺术表演团体。直到现在，还能看到1978年前后的广东连平县汉剧团节目单，如《白蛇传》的主要演员有曾文柱、彭勇、罗红卫、黄桐等，《梁四珍与赵玉粦》主要演员有刘华英、李育英、罗露雯、冯燕、黄丽群、李丽嫦等。

和平汉剧团是和平县解放后第一个戏剧团体。《和平县志》记载，1957年4月成立县“农业发展纲要宣传队”，1958年5月转为“采茶剧团”。是年冬，和平采茶剧团与连平文艺训练班合并为连平县歌舞团。1960年2月，歌舞团整编，选送学员47人到汕头戏曲学校学习汉剧。翌年9月，更名为和平县汉剧团，演出古装戏《打金枝》《二度梅》等剧目。该团在和平县首次演出，一炮打响，后来又曾携带《血掌印》《窦娥冤》《孟姜女》《闹严府》等汉剧传统节目到江西龙南、定南、全南、赣州等地演出，场场爆满，好评如潮。

汉剧的式微与新生

在20世纪60年代，汕头戏曲学校和梅州戏曲学校都专设有“汉剧科”，为汉剧培养接班人。正当汉剧日益繁荣之时，一场变革开始了。古装戏、爱情戏被禁演，全部要改演现代戏，编剧、演员在极其艰难条件下寻找出路，集体创作了以旅店服务员为题材的现代戏《人民勤务员》（由萧衍圣、丘丹青合作），虽然也曾上京演出，轰动京城，但也只是昙花一现。汉剧被迫移植“样板戏”。（罗可群著，现代广东客家文学史，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4月，第227页）

在此之后，各地汉剧团逐步恢复建制，之前从事广东汉剧表演的人或流至其他单位，或接近退休年龄，没有重新纳入进来。各地汉剧团招募新人，由于当时“四大班”的教戏师傅们已经去世，新人们入行时，没有经过系统严格的唱腔和身段训练，致使许多传统的剧目无法传承，广东汉剧的艺术精华在这一时期大打折扣。业内人士认为，广东汉剧真正的断层出现在1989年至2008年期间，这期间中国的流行文化风起云涌，技术日新月异，传统文化艺术遭遇前所未有的传承危机。电影、电视机、录音机、影碟机、流行歌曲、卡带、光盘等频频出现在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中，这期间流行文化对农村演出市场和群众欣赏水平的影响特别深刻。这20年间，广东汉剧的演出减少，最为糟糕的是出现了人才断层。1980年后出生的人很少看到广东汉剧的演出，因而对广东汉剧没有特别感情。（金世余，隐藏的历史岭南民间音乐传承人口述史，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2020年7月，第225页）

1980年后，电视、录像厅普及，传统戏曲观众锐减。青壮年劳动力大量外出务工，农村文化生态失衡，剧团难以维持演出。老艺人退休后，年轻演员不愿入行。同时，文化体制改革，地方剧团被“断奶”。

广东汉剧在河源的兴衰，既是中原艺术与客家文化融合的缩影，也是传统戏曲在现代化进程中遭遇困境的典型案例。其消失的根本原因在于文化生态的变迁，而非艺术本身的优劣。

当前，通过非遗传承保护、教育传承与文旅融合，广东汉剧在梅州等地已显复苏迹象。

2024年底，梅州的广东汉剧团排演的《蝴蝶梦》上演。该剧以“庄周试妻”为故事主线的古典戏曲，通过荒诞的试探与情感纠葛，探讨人性、信任与女性独立精神，与越剧、昆剧的处理又有所不同，广东汉剧《蝴蝶梦》没有道德绑架与道德审判，而是尊重了人性与真情。

这部汉剧吸引了男女老幼各年龄层的观众，剧情颇吸引人，演绎得也好，常常使人哄堂大笑，引人垂涕。剧终灯亮，全场站立，长时间鼓掌致敬演员们。而观众脸上悲喜不一，触动了人心。

■本报记者 凌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