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当前位置:主页 > 文学频道

抵足而眠

2021-09-10 10:08:23 来源:

□杨宽

与班主任抵足而眠,是仅属于我一个人的“荣耀”。然而,这份“荣耀”在当年戛然而止,慢慢变成了愧疚。时间越长,愧疚越深。

1980年,桃林乡中学迎来首届高考。1979年底,毕业班的学习气氛紧张起来了,学校把多余的教室腾空,动员全体走读学生住校:几块砖头摞成床腿,家里带来的竹棍笆当铺,一张连着一张,整个教室以中间的通道为界,分成南北两大通铺。因为我年纪小,父亲颇为担忧。最后,和学校商量后,我住班主任王本正的宿舍。

宿舍很小,摆不了第二张床,我就睡在他脚底下。就这样,我与班主任王本正抵足而眠,整整一个学期。

班主任教数学,我们班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他从来不骂人,但是,我们全班人都敬畏他。他的下巴刮得铁青,但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我的纪律性一直都不强,可能因为在班里年纪最小,老师们都很宽容。那时夜自习点汽灯,汽打足了,明亮的很。老师讲一会儿习题,然后我们自己做。几个捣蛋的学生里总少不了我,总有那么多的话,那么多的小动作。回到宿舍,班主任点亮煤油灯,说:“我先睡了,你学习会儿。”我答:“嗯。”但往往他还没入睡,我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班主任就喊我:“算了,睡吧。明早起来再学吧。”然而,早上我也起不来。就这样,我拥有着所有学生都不曾拥有的宝贵资源却浑然不觉。

那个学期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高考。那年高考的题目对于我们来说有点偏,全校“剃了光头”,我们班最有希望考大学的5个人,被县城高考复读班录取了。

老子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如果不是“好事”找上门,我兴许不至于愧疚一生。

1980年,干部身份子女“接班”是最后一年,放弃就意味着永远失去;接班,就在家门口的供销社工作,身份是全民制职工,等同于今天的公务员。我一番考虑后作出平生第一次重要抉择:中止了县一中已经4个月的复读生涯回乡接班。那一年,我15周岁。

班主任很快调回了县城,在一所中学继续教书。

我很快发现,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多么错误,就试图弥补:报读“电大”“供销干部学校”“函授大学”。命运之车,仿佛是一个有机的系统,错过了关键的一班,便错过了一切。在经历了比剧本还跌宕的青春岁月之后,到1994年我才拿到了自学考试大专文凭。

毕业以后,我跟同学们聊起班主任多次,但是,我没有勇气见他。

我拿什么,让班主任的眼光再次流露出欣慰?

没有,老了也没有。四十年了,还是没有。

如今,一茬又一茬的同学陆续退休了,而我,跟自家孩子年纪不相上下的同事们走到一起,还在为梦想拼搏着。许多人说:你的精神可嘉。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我是为了有一天,再见到班主任和当年那些长者们的时候,心里的愧疚能够少一些而已。

再见,只能是天上了。

    上一篇:老师好
    下一篇:剩下的盛夏
    数字报
    Top